世界上最悲伤的孤儿
套用一句圈内名人名言:对于看不出《大师》是超级杰作的人,我为你们感到遗憾……好,马屁开始:
病态的、复杂的、冷酷的、戏谑的、尖刻的、优雅的、淫邪的、露骨的、荒凉的、丑陋的、暴戾的、令人难堪的、暧昧不明的、深深怀疑的、内心化的、悲伤的、痛苦的、虚无的、简练的、深遂的、高度视觉化的、极为成熟的、引人入胜的、开放的、冒犯观众的、欢迎观众参与的……
是的,《大师》包含了以上所有的定语,而且只少不多。
综上所述,对很大部分人而言,《大师》并不是一部令人愉快的电影,尤其对于美国人,这是一部极力质疑瓦解美国梦和美国精神,与主流价值观背道而驰的电影。它在奥斯卡重要提名上毫无作为并不稀奇,尽管和它相比,《逃离德黑兰》就像一次平庸肤浅、力求正确的学生作业。
就故事而言,《大师》讲述了一个二战退伍兵弗雷迪五年左右的战后生活,他不仅没有融入社会,顺利迎娶后方等待已久的心上人,过上幸福美满的小日子,反而一塌糊涂、狼狈不堪,酗酒、无来由的狂躁暴力让他一步步远离光明正常的世界,即使连最底层的生活也无法容纳他,按理说这种人应该自毁了事,但他意外遇见了“大师”,一位作家,一位“前世今生心理疗法”创始人,一位能帮助你消除恐惧的人,最重要的是,“大师”喜欢他调的烈酒,决定收留他,然后带着他和一众信徒一起行走江湖。
酒,是《大师》贯穿始终的关键词。对于弗雷迪,酒是药,是唯一能永恒依赖而且有效的东西,但正如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绝于人民,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酗酒,直到“大师”为他进行深度“心理治疗”,在抽丝剥茧的对话中,我们发现了无数惊心动魄的线索:父亲死于酗酒、与亲戚乱伦、母亲苟活于精神病院……《大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解谜过程,它提供了丰富线索,唯独不提供答案,观众需要自己对人物的心理动机进行解读,然后确立每个人物的心理肖像:“大师”是不是一个冷酷自私的骗子?他和弗雷迪是不是同病相怜?在出版第二本书后他是不是自信崩溃了?为什么弗雷迪在监狱里对“大师”出言不逊,“大师”还要继续收留他?“大师”新婚的女儿为什么会勾引弗雷迪?在片尾,“大师”把弗雷迪召唤到了英国,为什么又突然反悔,还要与他决裂?“大师”那位看似温和的夫人,是不是真正的终极BOSS?她为什么要坚定不移地劝弗雷迪戒酒?又通过什么样的手段牢牢控制了自己的丈夫?
恰如导演保罗·托马斯·安德森众多前作所强调,当我们对暗潮汹涌的《大师》进行解谜时,依然能够得出“他人即地狱”、“亲人即地狱中的地狱”的一贯结论。在《大师》里,每个人与他人似乎都处于相互寄生、利用、控制的关系,同时相互折磨、唾骂、欺骗和施虐,即使我们推理出了他们的动机,依然会觉得难以理解和接受:这真的是一个如此残酷的世界吗?充满了冰冷、愚昧、狡诈、虚伪、脆弱和迷惘?
在所有解谜之中,安德森似乎刻意回避了一个最重要也是最本质的线索:弗雷迪如此病态和酗酒到底是遗传还是源于战争创伤?如果是后者,那么他在战争中到底遭受了什么样无法复原的伤害?他为什么会抛弃最心爱的姑娘,选择自我毁灭和放逐?当然,安德森其实已经在短短数分钟的片头和之后的只言片语中揭示了这个真相,但他一定要留出巨大而黑暗的想像空间,让观众自己去体会一个战争英雄,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世界上最悲伤的孤儿,只能在沙堆和毒酒之中寻找其实并不存在的慰藉。
除了通过精练并极具冲击力的台词,让观众自行推排出一个庞大狰狞的心理群像,《大师》最了不起的艺术成就,当属通过丰富立体的高景深画面,营造出堪比3D电影、令人耳目一新的逼真视觉效果,同时以库布里克式的简练手法,用最简单的镜头语言和烘托情节空间的杰出配乐,讲述了一个外在流光溢彩、内在极度阴暗的悲剧故事。
作者:安提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