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名字,71岁的波兰导演安德烈·祖拉斯基(Andrzej Zulawski)远不如他的同胞基耶斯洛夫斯基、波兰斯基或瓦伊达那般名震寰宇。然而,倘若提到他与法国女星苏菲·玛索长达15年的情感纠葛,影迷朋友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又或者,在他1981年完成的那部《着魔》(Possession)中,法国美女阿佳妮与“章鱼怪物”交媾的画面,堪称影史上最骇人的一刻,截图至今仍在BBS、微博上流传甚广。今年3月,纽约布鲁克林音乐学院电影资料馆为祖拉斯基举办了名为“过度歇斯底里:发现祖拉斯基”的作品回顾展,虽然导演本人因身体原因并未出席,但他还是欣然接受了媒体的采访。他告诉曾任职于《村声》的著名影评人霍伯曼(J. Hoberman),自己十分讨厌“歇斯底里”这个词,而更愿意用法国人专门为他创造出的“祖拉斯基式的”(Zulawskien)一词来代替,和“太过了”差不多意思。趁此机会,化名为“The Ferroni Brigade”的两位欧洲影评人Olaf Muller与Christoph Huber也对祖拉斯基进行了采访,节选如下。
祖拉斯基与苏菲·玛索
Q:从你的电影中,我们常能看到其他的艺术形式,包括摄影、绘画、诗歌等。你如何看待电影与其他艺术的关系?
A:电影就是小偷,是经过化学反应形成一种怪异的叠加:它本身是戏剧,但是通过摄影机等干预手段,成了电影。这行为本身是拙劣的、非常态的。正如柏拉图的洞穴寓言所示,表演才是人类的常态。我们为什么会想要表演?我不知道。就像小孩为什么喜欢玩耍,我也说不上来。这是我们根深蒂固的本性。因此,电影为了它自己的存在,从周边一切源泉窃取或者说借鉴:绘画、文学、音乐、戏剧、杂耍、哑剧。无穷无尽!所以要我说,电影就是个杂种!也正因为这一点,我爱电影。
Q:从你作品中就能看出你的这种理念,其他导演可能觉得不太合适的做法,到你这里却能被大胆地组合到一起,例如明明是气氛恐怖的戏,忽然又出现了幽默的元素。
A:很少有人注意到我作品中的这些幽默元素啊!不过现实生活中不就是这样么,总是悲喜交加。可惜很少人注意到这点,我很遗憾。一旦涉及艺术,人们就会有这种奇怪的倾向:非黑即白。在他们看来,你绝对不能把托马斯·曼和卡夫卡混杂在一起,但在我看来,对于文学的未来,这是个十分有力和诱人的提议。一谈到严肃的话题,他们就觉得不能和粗俗、无稽的东西放在一起。这个观点是错误的!
Q:1970年代中期,《银色星球》(O n theSilver Globe)被迫腰斩。过了20年,你才回到波兰,拍了《萨满教》(Szamanka),但波兰国内对这部电影十分排斥,你觉得这是否与片中对波兰社会当时正在萌芽的资本主义的冷静批评有关?
A:我不知道!因为你这提问,本身就带着你自己对于波兰的主观印象,但那与波兰的事实并不相符。迄今为止,波兰仍是一个倒退的国家。《萨满教》拍摄于16年前,在当时,真正统治社会的仍是教会、旧制度残余、小资产阶级这些力量,它们千方百计想要敛财。《萨满教》针对的就是它们。波兰社会的这种倒退,有点像司汤达的《红与黑》,“红”我们曾经有过,现在轮到“黑”了。当时,在波兰一些小城市,教会禁止人们去影院看《萨满教》,声称它是种罪孽。那位女演员的人生也被他们搞得一塌糊涂,至今,在我那智慧的祖国,《萨满教》仍被视作一部失败作品。我想在这里为它正名:它绝非失败的作品!
《着魔》剧照
Q:《萨满教》和你早期的波兰作品是一脉相承的,《夜之第三章》(The Third Part of theNight)和《魔鬼》(The Devil)也都是针对社会现状的批评,只不过《萨满教》的时间背景是当代,而那两部用历史做了伪装,但它们都展现了一幅十分丑陋的社会景象。
A:是的,但基本上来说,社会就是丑陋的。电影人在作品中对自己所处的社会歌功颂德,这做法让我觉得恶心。
Q :在你的作品中,宗教常常是受攻击的对象。
A:是,但教会只是一个大量敛财的组织,你不能将它等同于信仰或精神上的追求。两者其实并不对等。我要说的是,如果你是个精神上有追求的人,别去教堂!因为那和让和平主义者投奔军营是一个道理。
本文原载于《外滩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