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虚焦及有源音效、犹如琥珀一般的滤镜效果、“三不猿”(三不猿,即三只分别捂住眼睛、耳朵和嘴巴的猴子。不看、不听、不说。)的隐喻蒙太奇,时长109分钟的《三只猴子》残酷而又克制地向我们展现了人类灵魂的某一个侧面。
《三只猴子》海报细说起来,导演已经在关于《三只猴子》的选题问题上做出了极为精彩的论述:“Today "Three Monkeys" is commonly used to describe someone who doesn't want to be involved in a situation, or someone willfully turning a blind eye to the immorality of an act in which they are involved. ”(摘自《Filmmaker》)正可谓中国的俗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其实所谓的道德隐喻,影片一开始就已经给出了交代。一辆来车,面对被Servet撞倒在地的陌生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悄然驶过。
但是,当这样的“视若无睹”发生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影片的悲剧产生了。Servet用一笔钱买通自己的司机Eyüp为自己背黑锅;Eyüp同样也用一笔钱买通茶馆的伙计Bayram为自己的儿子背黑锅,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们都是懦弱的,在面对“事若关己”的时候选择了逃避。纵向来说,影片中所有的人物都在躲避(说谎),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与此同时,整部影片的封闭性结构也显现了出来,大雨起、大雨结,大有将渺小的人物置于浩大的自然环境之中。雷声隆隆又与轰鸣的火车声形成对仗,一个是自然现象一个是现实现象,两者发出的巨大声响对于影片的主人公来说都是无力的。父亲、妻子、儿子,纷纷走过震耳欲聋的隧道。值得一提的是,《三只猴子》不仅在机位、长镜头、焦距的选择上独具匠心,更是在利用有源音效方面出类拔萃。除了上文提到的雷声、火车轰鸣声、自然风在整部影片中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漂浮的窗帘配合被放大的自然风声,人物的宿命感,仿佛流沙般脆弱。
显而易见,整部影片的通调,基本上讲是无力到近乎虚脱的。这点,影片一上来的长达1分多钟的“瞌睡镜头”以及紧跟在后头的纵深镜头,表露无遗。没有太多激烈的冲突(唯一的冲突就是Eyüp与妻子Hacer的“上床”);没有刺刀见红的暴力场面(儿子Ismail对官员Servet的残杀被完全省略);没有催人泪下的煽情场面(Eyüp在回避妻子自杀时的默默流泪),《三只猴子》非常克制地把控着人物的情绪以及观众的观影情绪。于是,仿佛第三者姿态出现的固定机位长镜头承载了这份虚脱。譬如:母亲与儿子的对话。第一次,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起吃饭;第二次,母亲等儿子晚归;第三次,两人一起看电视节目。生活的琐碎与枯燥,强烈地压抑着人物的情绪。
虽然《三只猴子》的片名是一个寓言式的隐喻,但是整部影片并没有沦为教条的晦涩。试看39分钟时,儿子Ismail对母亲Hacer和官员Servet通奸的偷窥镜头。这里导演撇清了儿子的主观镜头,观众只能在钥匙孔里看到Ismail转动的眼球。自然,“视若无睹”的“睹”成为了整部影片显性的隐喻主题。到底谁在看?他们又看到了什么?什么是他们刻意回避去看的?对仗地说,我们可以从影片中两个穿梭在现实之中的超现实画面,透析“看”对于整部影片的调度作用。其一,儿子实实在在地看到了死去的兄弟(虚焦至实焦);其二,父亲背对死去的小儿子没有回头(固定机位、固定焦距)。有趣的是,在父亲出狱之后,正是这父子两人结伴去“看”(上坟)了死去的小儿子。直到影片结束前十分钟才出现的合影照片(父亲与两个年幼的儿子),其实早在影片一开始就已经挂在了房间的墙上。
《三只猴子》剧照说到道具的密度,除了挂在Eyüp一家墙上的合影照片,另一幅挂在墙上的油画,颇有讽刺效果。正如前文所提,整部影片通透着无力、窒闷、颓唐的质感,恰恰墙上却挂着类同“毕沙罗(Camille Pissarro著名印象派画家,1830-1903年)”式样的印象派绘画。自然、明亮、斑斓的油画,黑色幽默地对这个家庭的悲剧性命运开着小小的玩笑。
种种“看”来,《三只猴子》是一部非常耐看的电影,它的风格化、它的内敛克制、它的叙事结构,一个世俗的故事完美地倒影了人类中灵魂的某一个侧面(“This is a specific story created specially to be able to show certain aspects of human soul.”锡兰语)。
本文原载于豆瓣
作者:仁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