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向世人展示着欧洲,那个值得前往和驻足的昨日世界,那个一半植根于非凡景观另一半留存于怀旧目光中的童话。"
影片导演韦斯·安德森接受了传记作家乔治·普罗尼克的访谈,话题围绕导演的灵感来源--上世纪早期的奥地利作家斯台芬·茨威格。
乔治·普罗尼克:我觉得你的电影非常出色地把斯台芬·茨威格的真实生平通过他的笔下的梦想生活表现出来,又在故事的讲述中展现了他真实生活的脉络。你将他自身经历中富有童话色彩的一面刻画了出来,甜腻的幸福与苦涩的遭遇在他身上交替发生。能不能请你谈一谈茨威格这些特质,他又是怎样赋予你灵感的呢?

乔治·普罗尼克:茨威格的作品往往都是在一个故事构筑另一个故事,用忏悔式的自白揭开秘密下面更深的秘密。你的电影里同样出现了几条故事线索先后展开,并且相互交织在一起,这样的处理令人眼前一亮。
韦斯·安德森:在茨威格的短篇里边你可以一次又一次看到那种处理。这个套路可能有一点老套,我觉得像是在康拉德或者梅尔维尔的书里才会出现的东西:某个人遇见了一个有意思的神秘人物,他们产生了些许交集,最终坐到一起推心置腹地讲述自己的经历,后者占据了整本书或者整个故事绝大部分的篇幅。我很喜欢茨威格故事里那种你刚称之为"忏悔告解"的情感,书里的角色也确实如此,他们大多想把藏在心里的秘密和盘托出。甚至他有篇小说题目就叫《灼人的秘密》。总之, 这种处理起到了搭台布景的作用,很好地奠定了情感基调,给读者一种像是把头凑过来围在叙事者周围的感觉。
乔治·普罗尼克:在《昨日的世界》这本回忆录当中,茨威格记录了他拜访罗丹的经过:他看着罗丹开始去雕琢一座未完成的雕塑,完全忘了身边还站着前来参观他工作室的作家本人。罗丹陶醉于他的创作,茨威格则陶醉于他这般忘我的表现。我觉得在茨威格的小说里读者也能感受到他对忘我心境的追求。

乔治·普罗尼克:我想这对他差不多是晴天霹雳,他失去了出行的自由,再不能无所顾忌地穿越国境。你在电影里描绘了一变迁,我觉得这段处理同样出色,在临近结尾那特别的一幕中,几位主角乘坐的列车最后一次被停下来接受证件检查,这些文书的重要程度此时不言而喻,它们已经成了关乎生死的东西。
韦斯·安德森:你可以看到对于茨威格来说,这一系列形势变化是如何将生 活变成了不能承受之重。不仅仅因为欧洲的每个地方都有他的朋友,他热衷于像集邮一般收集友谊和人脉,还因为他收藏手稿、书籍和乐谱,到处收集与他欣赏的艺 术家有关的物品。可到头来这一切,连同他自己的作品,都被夺走、被毁坏,让他再也无法那样继续从前的追求。读《昨日的世界》的时候,你会看到那些他倾注了生命去的经营和创作,那个他所谓的太平世界,那种正变得越来越优雅,越来越自由,对他有着非凡意义的生活,就那样一下子被抹除得一干二净。
乔治·普罗尼克:茨威格的朋友觉得他在战争打响前一直投身于奇珍异宝的收集,几乎可以说是在为欧洲建造博物馆,一个后花园(某友人语),它们看上去就像是这块广阔大陆在分崩离析之前的玩具模型。
韦斯·安德森:作家在维也纳长大,我猜在那里,艺术不但是城市活动的中心,也是非常流行的东西。我记得《昨日的世界》中的一个细节:维也纳人早晨阅读的日报上刊登着诗歌和哲学文章。而作家和他的朋友定期三五成群地在咖啡馆里碰头。维也纳就是这样一个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地方,而高雅文化在那里又相当于歌坛巨星,是时下最酷的潮流,最受大众欢迎的东西。茨威格生活的范围是这一切的正中心和起始点,他一直住在那里,直到曲终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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