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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边的鱼
第一次看成濑已喜男的作品,据说在日本四大名导中他与小津的风格比较接近,但细看之下,会发现两人的风格还存在巨大的差别的:小津电影的人物都生活在理想状态下的日本东京,人物富有日本传统美德,循规蹈矩、不苟言笑,体现出强烈的日本民族性。而成懒这位与小津同一年代、被称为日本女性电影天星的大导演,却深刻地刻画了日本现代女性在社会环境发生天翻地覆时自身的躁动与觉悟,但社会却无法提供现代女性展示才华的舞台,只能退归于厅堂、厨房的无奈与酸涩(至少从本片可以看出)。从这一点来说,两位导演的着眼点是完全不一样的。
成濑电影的风格还是比较婉约,人物尤其是作为电影重点描绘的女主角具有东方人特有的温婉、忍隐特性,濑成电影对细节的把握令人赞叹,特别人物心理变化通过细微的肢体动作及人物表情以强烈反差的形式表现出来。
《饭》海报
在细节方面,成濑电影完全溶入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从母亲从小孩子上学、妻子给丈夫送便当到家庭主妇们一起买菜归来,各自道别回家、吃饭时,妻子给丈夫盛饭,而丈夫只顾着看报……简直是一部生活流水账,但其中充满了主人公心情涌动的暗流,暗示生活不断单调重复枯燥乏味,夫妇间缺乏沟通,丈夫在心理上漠视妻子的辛苦劳作,视为理所当然,类似的例子在剧中美不胜举。印象较深的还有三千代遇到那位丈夫不知所踪的同学,两人交谈时,她的孩子在地上划画,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看着他,还有同学抛头露面在街边卖报时孩子坐在栏杆上眺望的背影,充满了日常生活的魅力与情趣,当然,在剧中人眼里可能又是另一番滋味在心头。
再来说说心理的外化表现,三千代在别人眼里是幸福的太太,不论是好友还是同学,她总是微笑着回应,然而观众在看到前面一系列日常生活场景之后明白事实其实并非完全如此。她的微笑就不再是简单的表示认同或者礼貌,而包含着各种复杂的心理,可以说是五味杂陈。经过了侄女的事件,让她忍无可忍,终于出走,就是出走,她的表达也这般婉转,其实她是做好不回大阪的打算,从她准备的大行李箱就可看出端倪,而这已是除了她使劲搓米之后最强烈的表达情绪方式了,经过前面的铺垫,观众非常清楚她长期压抑与不满达到沸点而顺其自然爆发的结果。
还有就是一些道具的使用也非常到位且完全生活化,比如猫,她在家里百无聊赖,猫是唯一的朋友,她难道跟同学聚会回家发现家里一团糟,心理烦恼之极,她不问丈夫却先问猫吃过了没有,明显是对丈夫表示不满。然而当她与心仪的男士约会时,男士尚在犹豫与她交往时,她看到猫,想到了大阪的家,其实这时候她已做出了抉择。同样对猫的态度也看出三千代与侄女的不同,其实这也是导演价值取向的表达。还有就是米饭在剧中大量使用,影片取名“饭”,也表达一种饭为生活必需品的意思,你可以有多种选择,但米饭是你是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如果不能从饭这个根本问题出发,一切都是徒劳。从三千代开始习以为常近乎麻木的淘米做饭到她使劲搓米准备做饭的变化也说明了这一点。
最后回到三千代出走回归的问题,早在上世纪20、30年代鲁迅就说过娜拉出走的条件是她要有经济权,说白了就是她要自己能赚钱,最低条件是她能养活自己。再来看看三千代的负气出走到了东京,简直是到处碰壁,从情感上她得不到对方的肯定,事业上她根本找不到工作,不要说她一个弱女子,就是男人们也在战败国的废墟中大量失业(上世纪50年代的日本,经济异常窘迫,剧中皮鞋与领带,再加上娘家、亲戚等人的善意压力,还有她看到同学的惨状,回家是她唯一的选择。她撕掉的信很明显是与丈夫摊牌决裂的,然而社会大环境不能提供她可以与丈夫博奕的条件,她只能乖乖回到丈夫身边。她与丈夫重归于好的一系列场景都暗示了她回归的大环境与小环境:一场日本传统的祭典与他们擦身而过,小酒馆让丈夫畅饮啤酒,最后丈夫肯定了妻子的辛苦劳作(没有她,他的生活状态真是不堪入目)。片尾在列车上的一幕更是说明了生活并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变,只不过她走投无路,只能认命了。但是导演显然是鼓励三千代回归,侄女的人物设置就很明显地表明了他的立场,侄女的任性妄为简直让所有人特别是观众的反感,以她来映衬三千代温婉容忍的传统美德。然而从另一角度来看,她不正是更勇敢的娜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