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由纪夫在日本是一个不敢被讨论的话题,在是右翼海报上慷慨陈词的形象,也是全亚洲最爱上镜头的作家,他甚至还是导演,演员,曾经与诺贝尔文学奖失之交臂,并且最后选择用切腹让自己永生。他简直是一个赤裸裸的虚构的人物。
三岛由纪夫与电影的关系,在他死前就已经有了,那时他是个演员,他所扮演的角色大多是那些,只有肌肉,没有大脑的硬汉形象,其中比较著名的一部便是《风野郎》了,以及五社英雄的《斩人》,一个演主角,一个演配角,可以说是不温不火的一些上镜。
《三岛由纪夫传》海报但是,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三岛由纪夫的导演才华,在他临死前几年,他终于有了一次让世界影坛聚焦于他的机会,那便是自己导演了短片《忧国》,这部《忧国》改编自三岛自己的同名小说,并且是他自导自演,片中的内容,在当时也算是触目惊心了。情节其实很简单,无非是个报国受阻的军人与情人切腹的故事。电影本身除了镜头和舞台的布置有些可取之处以外,其实并无太多特别的地方,不过,将这部电影与三岛戏剧性的死亡相联系,这部电影,更多的是展示了他的某种死亡的征兆。有趣的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在第一次见到三岛的之后,和她母亲说“我今天见到了一个导演兼主演,他就是个流氓。”
三岛再有和电影的交集,便是曾经无情的评论黑泽明说他的人文关怀,“只有初中生的水平。”
接着,直到八十年代,在三岛死后,接近20年的时候,来自美国的导演,保罗·施拉德,又一次注意到了这个无比争议的人物。那时的保罗·施拉德正在考虑拍摄一部有关于自杀艺术家的电影,由他旅居日本的哥哥莱昂纳多·施拉德的提议,他选择了拍摄“三岛由纪夫”这个题材。开始了一次有关三岛的施拉德电影。
在这之前的保罗·施拉德更多的是作为一个成熟的编剧,与马丁·斯科塞斯合作,写出了《出租车司机》和《愤怒的公牛》这样的新好莱坞的经典,有人在《出租车司机》上映时批评过他,是在美化无知者的自杀冲动,但施拉德却想用这部《三岛》告诉这些人,“自杀是与受教育的程度无关的”他甚至说“自杀是艺术创作的一个过程。”他便是如此看待这样的一个三岛由纪夫的。
如果你之前,对三岛这个人完全没有了解的话,是无法欣赏这部电影的,因为施拉德想拍的,并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传记片,他想要的是打破传记电影的固有模式,来一个颠覆式的三岛,或者说,是一种三岛的精神分析。
三岛由纪夫所以,想分析一个作家的精神世界,他的作品无疑是最好的着手点,而施拉德的第一个想法便是三岛的同性恋题材小说《禁色》,但因为三岛遗孀的强烈反对,她想要抑制所有关于三岛是同性恋的言论。最终,她和施拉德达成了一项协议,他不选择《禁色》却可以选择三岛其他全部的小说。
最终,施拉德选择了三部小说,《金阁寺》、《镜子之家》、《奔马》分别来自三岛的早期,中期和晚期。将这三部小说的叙事和三岛过往生活,和其自杀当天的情景三条线剪辑在一起,构成了三岛生命的四个章节。平心而论,这其实是一种剧作家很矫情的拍摄方法,但这种特殊方法所构成的文学、戏剧,甚至有些歌剧话的三岛,确实也是一种无比绝妙的新的感觉。而这张的感觉,无疑要归功于两个人,石冈英子和菲利普·格拉斯。
《三岛由纪夫》是石冈英子第一次接触电影制作(她还是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舞台设计之一),作为日本最为先锋的艺术设计者,英子曾经给《现代启示录》等电影绘制过非常精美的日本版海报,正是这样的海报,最先吸引到了保罗·施拉德。在日本的时候,通过和英子的接触,施拉德决定了让她担任《三岛》一片的美术场景设计,石冈英子所负责的正是由小说所改编的部分,这也成为了整个电影的亮点。舞台化的布景,概念化的服装,有一种隔离于其余部分的后现代日本的感觉,使电影在视觉上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而菲利普·格拉斯,这位资深的电影配乐大师所配的节奏感无比之强的音乐,无疑也是给观众映像最深的部分。但他首先作为一个歌剧的编曲,给了施拉德非常之大的影响,所以这部电影有着歌剧一般的解构和大气的剧作方向,很大程度上,这是格拉斯对于三岛的解读。连施拉德也曾对他说“如果我是在造船,你便是在制造河流。”
日本是个神秘莫测的地方,而施拉德借助这个电影想深入日本的精神内核,无疑,他是在以一个外国人自己的方式,在解读着他心中的三岛。施拉德曾经如此评价过三岛“我相信生命就是他最后的作品,我相信三岛自己也是这么看的。”每一个作家都希望自己成为这么的一个虚构的人物,而三岛做到了,三岛的所有创作可以被看作一个整体,而施拉德所做的就是为三岛的故事做一个注脚。三岛说“如果你们接受我,就要接受我的全部,无论好坏。”是的,施拉德所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展示一个真实的三岛由纪夫,分析他之所以是三岛的来源,从他的作品和他的童年。知道他用身体结束他写作的一生,没有评判,有的只是一种施拉德式的艺术的呈现,诠释着生命的悲歌。
保罗·施拉德本片的编剧便就是保罗·施拉德和他的哥哥莱昂纳多·施拉德,作为两位一线编剧,这对兄弟组合凭着对日本文化的热爱和了解,选择了如此的题材。保罗的编剧处女作便就是讲述日本黑帮的《高手》,而莱昂纳多的妻子便就是一位日本妇女。也正是这位太太力劝三岛的遗孀将电影的拍摄权交给施拉德兄弟。不过三岛太太在电影完成之后便后悔了,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日本将这部电影封杀了起来。(她也曾经封杀过其丈夫的电影《忧国》,这部电影直到她死后才重见天日)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莱昂纳多·施拉德在同年还改编了小说《蜘蛛女之吻》的电影剧本,这两部作品让他成为当年嘎纳电影节上最风光的电影人。
成仁后的三岛由纪夫最后,谈谈刚刚去世的演员绪形拳。他作为金村昌平的御用演员,有过他的黄金时代,曾经主演过金村昌平最好的电影《楢山节考》和《我要复仇》。但这次参演《三岛由纪夫》却是备受争议。其实,他只是保罗·施拉德的无奈选择。绪形拳与三岛在外貌和体型上有着极大的不同,三岛作为一名众所周知的同性恋者,并且身材矮小,在30岁以后开始锻炼出了一身肌肉,有着一种刚柔并具的日本男人气质,而绪行拳作为典型的日本硬汉,被施拉德形容为“工人一般的异性恋者。”与三岛的艺术家外表可以说是完全不搭边的。
但三岛由纪夫是所有日本演员,特别是新生代的演中员,所不敢触及的禁忌。在选角上施拉德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这个时候,选择绪行拳,完全是一种无奈之举。但绪形拳的表演,却让施拉德放心了。他贡献了一次,堪称范本的三岛由纪夫。那种骨子中的自恋和武士的傲气都被他演的淋漓尽致。不敢说,他让真的三岛复活了,但至少,他创造了一种矛盾与美感的绪形拳版的三岛由纪夫。这也是他职业生涯的又一次亮点。这样的挑战自己,可以使所有的特型演员自愧不如。
如今,绪形君已经入土为安了,他可以在地下与三岛君相见了。
三岛由纪夫的死,距今已经有30多年了,日本依然没有给他一个定论,他依然是所有日本文学与政治的研究者,所感兴趣的话题。谜一样的三岛由纪夫,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妙。而施拉德的电影,只是神秘三岛的冰山一角,而这样,便也足够了。三岛说“人难免一死,但我想永远活着。”现在看来,他确实是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