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载于金羊网
作者：王之军
许多导演有成人电影情结，这样对某一类影片类型的偏好本身是无可厚非的。其中比较著名的导演是保罗·托马斯·安德森——这位十分具有人文关怀气质的美国导演就声称自己的电影之路始于成人电影，并且在《不羁夜》中也可以看到很多美国成人电影的情结娴熟的运用其中。但是他不算是异色导演，只是将成人电影带来的灵感二度加工。众所周知的是，日本才是一个生产异色电影大师的国家，不仅与文化有关，这些导演对软性色情片的艺术化创作也是主要原因。
神代辰巳
神代辰巳就是这样一位异色电影大师。在他去世之后，相对更加开放的欧洲（中国很多导演的电影也是从欧洲被再次挖掘）开始重新认识到他的影片的价值，并且开始举办他的作品回顾展。这位出道甚晚的日本导演（1927年出生、1968年拍摄处女作）以软性色情片著称，被成为色情电影高手。可以这样讲，没有日活就没有神代辰巳，没有日活的RomanPorno计划也就没有后来那么多经典的软性色情片。在出道早期，神代辰巳和另一位异色大师深作欣二十分相似。首先他们都是高产导演，其次，虽然神代辰巳和深作欣二属于不同的公司（后者属于东映），作品却都是公司安排的“连场放映”（即两部影片连续放映），影片长度都在六十分钟左右。不同的是，神代辰巳出道就开始拍摄软性色情片，深作欣二则是以黑帮片奠定事业基础。
尽管出道很晚，1995年去世的神代辰巳还是在短暂的时间内为我们奉献了35部影片。他的《黑蔷薇升天》应该算是这些影片中软性色情片的模本，虽然比起之前的《青春的蹉跌》肯定算不上神代辰巳的代表作，但是却是从新的角度认识日本色情片产业，并且带有很强的自嘲性质。这不免让人想起来香港导演尔冬升的《色情男女》。该片的主题故事也是讲拍摄色情片，也是自嘲，在片中尔冬升基本上把自嘲这件事提升到了极限，而刘青云出演的“尔冬升”就足见尔冬升本人的嘲讽姿态。片中导演阿星到顶爷家中看色情片，顶爷给阿星放的是大名鼎鼎的日本导演周防正行的《变态家族》。这位导演正好和尔冬升的命运一致，早期拍摄软性色情片，而后转型拍摄正规影片，如《五个相扑少年》和《谈谈情，跳跳舞》等。《黑蔷薇升天》中，导演给目标女主角放的影片却是欧洲的成人片。在社会还不致如此开放，技术条件也达不到如今日本AV制作要求的1975年，片中的导演的确使用了浑身解数把成人电影中的声音配到点上，还勾搭了家庭主妇成为AV女主角。倒是也让我们见识了，早年日本AV都是怎么拍出来的。
神代辰巳与一般的软性色情片能手不同的是，色情情节在影片中并不是硬套上去来激发男性情欲的。从《黑蔷薇升天》就可以看出，细数片中的色情情节，多数竟然还套着感情的因素在其中。在《黑蔷薇升天》之前，神代辰巳拍摄了《青春的蹉跌》，是一部十足的文艺片，并且对学运的关注达到了新的高度。香港日本电影影评人汤祯兆甚至拿他和大岛渚的《日本之夜与雾》相提并论，足见神代辰巳的地位。在《青春的蹉跌》中，克制有度的色情场景，很多都在表现学运失败之后的青年们被自己离间的生活和带有很强欺瞒的人性。
软性色情片与硬性色情片最大的差别就在于裸露的程度。几处镜头的克制倒也使得影片《黑蔷薇升天》运镜上有许多奇妙的地方。特别是拍摄成人电影时的现场，基本上说的是物尽其用。就连那处喜剧浪漫并重的导演和新任女主角旱冰情欲交合的桥段，加上那熟悉的配乐，都克制得游刃有余。神代辰巳在处理摩天轮两场戏的时候也颇有心得，在狭小的空间内，尽可能的抓住了角色的点，长镜头的贯穿也随着摩天轮的升降变得游离。
在神代辰巳的影片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涩。成人电影导演为了寻找新的女主角，用尽法术像骗一位看似良家妇女的夫人来出演AV，还在灵肉结合之际，大玩儿了一次流氓手段，霸王硬上弓。前任女主角想隐退，原因是想生孩子，而且也找到了对象——剧组中的男主角兼音效师，最后挺着大肚子的她还不得已要看自己的男人在眼皮底下与新任女主角继续出演AV。人前风光，背后有着许多辛酸和病态生活的新任女主角被骗之后爱上了她的导演，演出过后，喃喃的一句“我们有钱了”既达到前后照应，彰显喜剧色彩，也颇让人辛酸。影片整体上来看，也有很多地方出于女性性解放的考虑，对传统的摒弃，比如夫人穿着传统的和服看“不应该看的东西”，然后和导演鱼水之欢，都无疑是对传统观念的反抗。作为影片的主角，透过家庭主妇而折射出来的对日本社会的反讽是尤为关键的，社会并不是表层上那么健康完善的，而内在压力和日本人本身变态的文化是神代辰巳要批判的，嘲笑的。
神代辰巳代表作品《红发女郎》影片截图
导演手法上，神代辰巳也另类于其他的软性色情片导演，他在影片中增加了很多精心刻画的喜剧细节。使得《黑蔷薇升天》这部软性色情片不单单是为了公司题材上的商业目的考虑。影片的制作班底单一，制作成本极其节约，涉及的人物和场景也很少，乍一眼看上去是一部很粗糙不堪的影片，但就是这样一部连如今电视电影的价格都比不上的影片，情节上却有着很多喜剧都达不到的戏谑。年逾四十才开始拍摄影片的神代辰巳是想通过软性色情片来抒发自己的观点和观念，从《键》对谷崎润一郎原作的再一次剖析（正好在市川昆之后、池田敏春之前）到《青春的蹉跌》对学运的反思，再到《黑蔷薇升天》对拍摄成人电影尴尬境遇的自我嘲讽性的描述。神代辰巳绝对不是一位拘泥于软性色情片的导演。虽然早年有过不成功的电影经历，去日活拍摄软性色情片很大程度上也是一次冒险，但是并没有抹杀神代辰巳想表现的艺术思想，即使步入中年才正式出道，但是他仍坚持自己的想法和风格，一直到1995年离世。神代辰巳的这35部影片可能算不上日本电影史上响当当的，即便是软性色情片里也有比他更大胆直接的导演，但是不可否认神代辰巳这些影片的价值，不光是在1996年鹿特丹电影节的再次挖掘，他每部影片带给人的实质的快乐也可以让人久久难忘。
1974年到1975年这段时间，算得上是神代辰巳佳作不断的时期，并且也是拍摄影片的高峰期，仅两年就拍出了八部影片。除了1974年拍摄的《青春的蹉跌》，神代辰巳在1975年所拍摄的《梳之火》再一次把目光投到了学运之后的人性体现上。再一次让主角把学运失败而遗留下来的无法施展的抱负和经历放到情欲上，并且以情欲来对比学运，相互暗示。这种做法既可以把学运放到故事的夹层中，也可以透过学运充分体现人物的性格，如果说增村保造是以战争为背景展示扭曲的人物性格的话，那么神代辰巳则是很喜欢透过学运来说明问题，内容实质上都是一样的。
重新认识神代辰巳和同时代的软性色情片，对日本电影的研究以及日本民俗文化的理解都有很大的帮助，甚至对于一位影迷或电影工作者来讲，软性色情片也是完善观影结构和提供灵感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