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之所以是好的,因为它是可怕的”,苏珊·桑塔格对坎普美学的声明也很适合形容三池崇史的电影,当然这里所谓的“好”,更确切的表述应该是“有趣”。不是暴力,也不是重口味,最贴切的标签可能是恶趣味,正是在这点上,三池崇史和同样“嗜血”的冢本晋也、园子温拉开了距离(有兴趣的朋友,一定看看《生存还是毁灭:犯罪者》的神结尾)。
2014年,三池板上钉钉要拍的片子,已经有《真四谷怪谈》和《要听神明的话》,照这样的速度,离他100部的目标指日可待。虽然三池常常解释,如果放慢工作速度,结果也不见得会更好。但很可能,日本电影重新出发的起点,正需要三池这等左手能先锋、右手能商业之辈来划定。
一、三池的故事
1.起·暴走族
29岁的三池崇史曾被大导演今村昌平选中,在《黑雨》里跑了回龙套,三池后来回忆:“我猜今村先生一定觉得我跟这号外表特恶心的人很像,所以他把角色给了我。”虽然很难否认,三池戾气横行的长相,天生适合在黑帮片里,跟着菅原文太或者石桥莲司行走江湖,但更大程度上,三池与今村或远或近的师徒关系,才让他有可能成为今村组的一员。一切还得从三池迷狂的童年说起。
1960年8月24日,三池崇史出生在大阪八尾市一个僻壤小镇里,父亲是焊接工,母亲则是个好裁缝,还独自经营着一家缝纫学校。虽然父亲是当地电影院的常客,但三池最美好的记忆并不和电影有关,现在能肯定的是,他和父亲一块看过斯皮尔伯格的《决斗》,也不知什么时候,三池喜欢上了李小龙,但更多时候,你常常能在乡间地头看到他用炮仗炸青蛙玩儿。上高中的时候,三池体内的荷尔蒙又挥洒到了弹珠房和飙车上。
三池崇史的青春就这么沿着《坏孩子的天空》的剧情飞流直下,就差成为黑帮喽啰,“家里有一个黑社会成员在我们那儿是很普通的事情,或者是父亲,或者是兄弟。”不是没想过,但当时的三池觉得成为一名赛车手更有希望,“我两次试着在跑道里赛车,不为比赛,就想试试,可是太难了。你得全神贯注控制机车,同时还要想法儿超过对手,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原本,上电影学校也不可能,但对脱离暴走族的三池来说,入学零门槛的横滨放送专门学校(现为日本映画学校)正是“离开家继续游手好闲”的好机会。就像许多人选择在18岁出门远行,三池也不例外,在横滨租下一间公寓后,三池崇史作为一名电影学校学生的生涯就此开启,而这所学校的校长正是声名在外的今村昌平。
2.承·OV开路
既然打定游手好闲的决心,翘课逃学也就成了三池的家常便饭,据说三池在第一学年仅仅上过两个月学,于是到了第二学年,一家电视制作公司来学校招免费助理,三池理所当然被学校当废柴发配充军,因为这时候,其他同学无不忙着筹备自己的毕业作品。就这样,三池成了为《Black Jack》剧组义务劳动的制作助理,此后,他又先后辗转于《Hangman》、《G—men》、《特搜最前线》等剧集片场,经过十年的打拼,三池终于熬成助理导演一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打算在电视界停留更久,“在电视界的十年,我意识到制作电视剧并不允许太多的创新。我和很多有意思的导演合作过,他们都拍过一些非常特别的影片——比如野田幸男,但当他们投身电视剧,结果往往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有在电影里你才可能创造出一些特别的东西。”
1987年,今村昌平为新片《人贩子》招了三个助理导演,这其中就有三池崇史。陆陆续续,三池为舛田利雄、恩地日出夫、黑木和雄这些电影界大拿当副手,直到1991年的《四万十川》,三池终于坐上第一助理导演的交椅,虽然他后来打趣说,哪怕眼下让他做第三助理导演也不介意,“哥喜欢那种忙得没时间思考的状态”。就在同年,三池迎来了首执导筒的一刻,虽然在发行时间上比《突风!迷你别动队》晚了两个月,但赶在《突风》开拍前两个月杀青的《Lady Hunter》才算三池崇史真正意义上的导演首秀。
只不过,三池趁乱冒头的年代正是大制片厂举步维艰的时候,于是成本低、周期短的OV电影(Original Videos,1980年代兴起的电影制作方式,直接面向录像带市场)便成了多快好省的应景产品。包括处女作在内,从1991年到1995年,三池名下的10部电影作品尽皆OV,拿他的话说:“要是再往前,我可能就做不成导演了。”可以说,OV不以资历论人的前提,不仅为电影人提供了创作自由的最大值,也成为青年才俊出头的良机,不止三池,日后拍出《咒怨》的清水崇早年间也在OV界练得了一身好本领。
3.转·异色新势力
冢本晋也曾用如下关键词,描绘老友三池的电影品相:凶猛、悖谬、粗俗、彪悍。基本上,那些让三池崇史声名鹊起的电影,比如《切肤之爱》或《杀手阿一》都在凶猛与悖谬的声部上,但对三池而言,最迫切的问题从不仅限于艺术方法论,“拍Cult片是环境所迫,拍商业片一样是环境所迫,预算问题永远比艺术问题更亟待解决。”
所以,三池的牛叉必须放在时代语境下去看,常常,那些在我们眼里的神来之笔——比如前100分钟都还算正常的公路片《牛头》,却在最后五分钟逆转,原本以为挂了的男主楞是从女人的阴道里挣扎而出——你会发现,他日在三池大银幕之作里无比显赫的那些看上去很嗨的B级片元素,多多少少,是三池早在OV作品里就操练过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新宿暴徒》慑人的开场:一连串快速剪辑,加上喧闹的摇滚,凌厉勾勒出东京的迷惶与悸动,一年后,三池的首部大银幕电影《新宿黑社会》(1995)同样以此手法拉开序幕,只不过在视听效果的营造上更惊心动魄。要是对三池的OV作品履历有更深的了解,也许在面对多年后那个通吃各种类型片的三池时,你也就不会那么大惊小怪了。因为无论搞笑怪诞还是很黄很暴力,作为OV界的前辈,三池早就已经玩了个遍。
通常认为,1999年的《生存还是毁灭:犯罪者》标志着三池开始从写实风转向Cult风(注:Cult这个词现在基本处于误用的状态,不过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词去替代它,总之是说三池片子里有了更多超现实、怪诞的成分,当然,黄暴的成分也没少)。在此之前,三池祭出了鼎鼎大名的“黑社会三部曲”,湿冷暴戾,直逼深作欣二“无仁义系列”的峻冷笔法。1999年之后,《切肤之爱》、《拜访者Q》、《杀手阿一》、《搞鬼小筑》……三池征服日本、走向世界的Cult名作全都诞生在1999至2002的这三年。再之后,三池开始掌舵商业大片。
4.合·商业潮逆流
很多情况下,三池接活就像包工头,剧本、演员、幕后团队全是制片方一早定好的,乍看之下,他要做的只是按时保质完成任务(这让人想起好莱坞制片人中心制的情况)。但,谁会相信这世上存在一个不出幺蛾子的三池,更何况日本电影业从来赋予导演修改剧本的权力?虽说至今署名三池编剧的作品,只有《多重人格侦探》和《妖怪大战争》两部,但据说,“没被他染指修改过的影片几乎没有”,《喧哗的花道:大阪最强传说》的剧本更被三池改得只剩原来的40%。
所以,尽管三池在2002年后接手的商业大片越来越多,想想《妖怪大战争》吓人的13亿日元成本,差不多够三池拍二三十部《切肤之爱》了,啥类型的片子都接过,也都拍过的三池,很容易让人想起香港编剧张炭的一句话:“对得起老板,抓得住观众,找得到自己。”
不过,就像三池自己说的,日本电影的投资再高,跟好莱坞大片一比,也是个简陋玩意儿。所以,回头看《小双侠》、《斑马人Ⅱ》这些掺和了CG特效的大片,最亮眼的肯定不是看着就假的CG,而是三池的“三俗”印记,谁能告诉我《小双侠》里机器人胸前杵着的那对豪乳机枪是怎么回事,《斑马人Ⅱ》里,超级英雄生吞猛啃外星人又是什么情况?也许,事情本来很简单,在三池眼里,A级片或B级片,歌舞片或黑帮片并没什么不同,“基本上,你没法把一部2000万投资的片子拍得像4000万的片子那样,技术再怎么好都不行。这也是有些日本片枯燥的原因,工作人员拼了命地弥补缺憾,结果却不尽人意。我们从好莱坞的电影中能看到赏心悦目的画面,而欧洲导演则努力通过大银幕传达他们的信念,而日本电影呢?我们只能看到‘痛苦’,我只希望观众能放轻松一些。”
《杀手阿一》二、三池的无主题变奏
三池的研究者汤姆·麦斯说,三池电影里的类型元素只是结果,而非前提。换句话说,三池其实是有能力翻新类型片的家伙,而且年均产量4.7部的神级拍片速度也不意味着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片王。事实上,三池尽管够不上严格意义上的作者导演,但这并不妨碍他那浩瀚的80多部作品里依然体现出作者性,可喜可贺的是,其中不少还构成了有机的织体,使我们有可能跟上步履匆匆的三池。
1.变乱的口音
据说,三池老家云集了不少朝鲜移民,加上他老爹又生在首尔,这或许令三池天生对日本的国族冲突问题敏感异常。在他早期的电影中,国族间的对峙往往成了故事沉重的底色,好比《新宿黑社会》跟《极道黑社会》里的男主就都是日本在华的遗孤吗,而《日本黑社会》里的三个愣头也是在日华人的第二代,虽然说着一口流利的日语,但他们还是被视作异乡人,游走在社会边缘,在他们看来,加入黑社会无疑是出人头地的唯一选择。
也难怪三池成了十年代以来和华语演员合作最多的导演,不时乱入的广东话、上海话、闽南话汇集成了三池电影最纷乱的声调,而在杂荒口音的背后,我们看到的是灰色的背影和灰色的人生。不过,三池对在日华人的描写还是秉持着一种同情的姿态,哪怕是像竹中直人扮演的行事毒辣的上海帮大佬,三池也不是用一种特别猎奇或者说妖魔化的方式去处理这一角色。
2.零余者
与踌躇在新宿街头的外来者形成对位的,是那些飘零异国的日本人,《中国鸟人》里的和田迷失于中国云南,《极道黑社会》里的岸田只身闯荡中国台湾,基本上,三池电影里那些流连异域的日本人,比那些挣扎在日本的外国人也没好到哪儿去。《中国鸟人》讨论的是一个关于中产阶级日常焦虑的命题,而一个关于人类飞翔的虚渺传说对主人公来说,就像是找到了一块能让身心暂时放逐的飞地;《极道黑社会》里,从小被训练成杀手的岸田,无论白天黑夜,注定只能穿行于城市最阴暗的角落。而比这更阴暗的,是他必须面对生活的无常,比如前女友有一天突然塞了个“儿子”给他,比如一向把他当儿子看的黑帮头头,说出卖就把他出卖了。
很多情况下,三池镜头里那些沉默的最少数——《新生代黑社会》里的双性人美嘉、《全金属暴徒》里的半机械人冈本,他们被沉默的大多数划作异类,唯有在疯狂的杀戮中,他们才借此对这个世界发出了最刺耳的抗议。多多少少,这有点像三池版的道成肉身,而翻拍自《切腹》的《一命》和《以藏》则是三池版的肉身成道。当然,《一命》比小林正树版温情了许多,不过武士道的虚伪和虚弱还是被保留了下来,而在《以藏》里,所谓的忠勇之道也轻若鸿毛,武市半平太担心以藏扛不住酷刑,最后祸及自身,于是打算杀他灭口。以藏死后化为怨念,在导演的精心布排下,以藏往来古今、杀人如麻,抖落出人类史血流成河的真相,而这真相的一部分就是,无数如以藏这样的纯良之辈被时代狠心辜负。
3.反讽东方主义
三池至今拍过两部英语对白电影,一为《鬼伎回忆录》,一为《寿喜烧西部片》。对生命不息、恶搞不止的三池来说,事情肯定不是进军欧美市场那么简单,想想04年《兼职侦探Ⅱ》里,松坂庆子穿着李小龙连衣衫操着菜刀大战青蜂侠,三池对《杀死比尔》的揶揄昭然若揭,很显然,他对痞子昆的东方主义摹本不怎么买账。于是在2006年受Showtime频道之邀,加盟“恐怖大师”系列时,三池别有用心地交出了这部《鬼伎回忆录》,而此时距离《艺伎回忆录》上映不过隔了一年,女主角工藤夕贵也刚好参演过《艺伎》一片。更重要的是,《鬼伎》完全以一个美国记者的视角展开,而电影里的日本人也配合他说着蹩脚的英文,至于那座孤岛,也更符合一个美国人对日本的全部想象——浮世绘、神灯,还有如流动盛宴般来来往往的妖冶艺伎,而这一切浮华也明显流露出矫饰的舞台质感。果不其然,影片尾声的暗示,提醒观众之前凝神屏息的75分钟,很可能只是美国记者的虚妄幻想。
也许《寿喜烧西部片》的野心更大,不仅请来昆汀本尊客串,为三池这部日式西部片站台吆喝,还将老版《姜戈》改造成“红白歌会”,活生生将意大利通心粉拧成日本历史演义,说到底,《寿喜烧》与《鬼伎》其实是一体两面,前者不过是对东方主义式影像叙事进行的反向嘲弄,电影里,一个个日本武士满口日式英文,这个荒凉的西部小镇仿佛成了一场拙劣Cosplay的竞演舞台。而这,无疑是在通过嘲笑自我,进而嘲笑一切企图描摹东方的西方势力。
4.无仁义暴力
相比北野武的蓝调暴力美学,三池电影里的暴力没那么浪漫,虽然他屡次强调:现实远比他的电影更暴力,很多情况下,暴力只是一种自我保护。但必须承认,眼下的日本影坛,对暴力的视听形式拿捏得如鱼得水的,三池崇史必须得算一个,他不仅懂得如何在最大程度上强化暴力的视觉冲击,也懂得适时在血腥杀戮中掺入恶搞和黑色幽默。更不用说,让三池蜚声国际的全是他最暴力最变态的那几部,《切肤之爱》、《杀手阿一》到了大多数观众眼里,就成了“日本十大酷刑”。
2013的《恶之教典》其实算三池的“收敛”之作,虽然在飙血指数上一点不输《杀手阿一》,但问题是,《恶之教典》明显露出了为暴力而暴力的狐狸尾巴。这点上,三池更早的Cult电影出色得多,暴力不会从天而降,它总能被很好地组织进人物性格或人际结构里。就像《拜访者Q》里,父亲山崎在影片前半段始终一副孬种样,对沉溺毒品的妻子熟视无睹,对从事援交的女儿不闻不问,山崎所有的焦点全都在常遭欺凌的儿子身上,因为他认定这能成为绝佳的新闻素材,借此走出事业低谷。但当山崎的心血被电视台的村田麻子一口否定,他第一次打量起DV镜头外的儿子。结果是触底反弹,山崎掐死了村田,又将欺负儿子的同学一个个砍死,他必须以最张扬的方式来宣示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存在感。
5.追悼童年
从2004年的《斑马人》开始,三池将邪恶的双手伸向了儿童片,《妖怪大战争》、《小双侠》、《斑马人Ⅱ:斑马城的反攻》、《忍者乱太郎》……隔三差五,我们就能见识到一个不玩血浆的三池崇史。但要是认为三池会立地成佛,那就太小瞧他了。的确,无论是《妖怪大战争》还是《小双侠》,若隐若现的小色情小暧昧不时窜入画面,比如前者,妖怪川姬那白花花的美腿无疑是全片最亮眼的特写,这还没完,我们的男主——10岁的稻生又干嘛老在她腿上摸来摸去呢,答案最好亲自去问三池本人。
所以呢,三池的恶趣味发作起来,就算儿童片也难逃落网,但归根到底,稻生在电影里说出的那个白色谎言才是真正的题眼。因为小时候被川姬从河里救起,杂志编辑佐田对她的单相思就这么绵延了十多年,稻生哪里忍心佐田这份情愫落空:“恩,她还记得你呢。”三池对初心的格外珍重,可见一斑。事实上,电影里作为日本妖怪对立面的现代怪物,无不由被人丢弃的废品幻化而来,换句话说,那些传统妖怪不正象征着人类的美好童年么?
三池对童年的念念不忘,当然不会仅限于儿童片,《生存还是毁灭:逃亡者》片尾,水木和宫周拖着满身血污,死都要吃上一碗油豆腐面。而这碗油豆腐面的来头,电影在开头就迫不及待交代过,那是水木和宫周这对发小在孤儿院最美好的记忆——先呼啦啦消灭面条,再一口干掉碗底的油豆腐,这成了两人至死方休的习惯。而他们靠刺杀赚来的银子,全都捐给了孤苦无依的非洲孩子,这多少让人想起《新生代黑社会》里那拨干着杀手行当的小学生。所以,三池的世界里,要不就以孩童的天真对比成人的肮脏,要不就让孩童成为暴力的目击者乃至施行者,但两者其实二而一,就像《极道黑社会》里,此前始终失语的阿成,唯有在父亲被人用枪指着脑袋时,才发出了第一声怒气冲天的哭喊。而这声哭喊的意思,既是对暴力的拒斥,也是对暴力的坚决回击。
6.家族的崩溃
二战以后,传统大家庭开始崩溃,而这也成了日本电影最关心的命题,小津当年对大家庭的离散始终忧心忡忡。不过,时间早就改变了一切,九十年代泡沫经济破灭后,核心家庭也终于到了分崩离析的时候。好比说蛰居族的出现,虽然两代人还在同一屋檐下,但年轻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与父母的沟通交流几乎为零,换句话说,父母为作为教育者的角色也彻底沦丧,《太阳之伤》里,杀害了片山女儿的未成年少年神木,关于他的身世,影片反复强调他无父无母,这可能是三池对家族崩溃最无奈也最不动声色的一次侧写。
回头看那些正面展现家庭危机的电影,无论是幽暗的《拜访者Q》还是怪诞的《搞鬼小筑》,虽然影片大半时间里,家人间的关系摇摇欲坠,但最后的结局永远充满生机,而这或许也是三池与众不同的地方,尽管他用暴力来勾勒世界的轮廓,但他依然守住了这个世界的体温。就像《搞鬼小筑》里,父亲用毕生积蓄建了个白色恋人旅馆,指望着一大家子上下齐心,过上和和美美的小日子。但一双儿女不仅老埋怨父亲,花冤枉钱买了这么块人迹罕至的“宝地”开旅馆,基本上,他俩也从没把心思放在旅馆经营上。这点上,小津电影里只要笠智众一句“天气真好啊”,眼见的岌岌可危就能被一笔带过,而三池则布排下一连串飞来横祸,陷角色于危局,硬逼他们作选择,一会是火山爆发,一会又是逃犯挟持母亲,随着情节一路急转直下,《搞鬼小筑》里的老中青三代也终于顿悟:要勇敢地活下去啊。
电影结尾,旅馆安然无恙,爷爷无疾而终,一家子在希望的田野上唱唱跳跳。也许,再没比三池更无厘头的导演,能用貌似滥俗的桥段,化解万家灯火里那沉重的一声叹息。
原载于:《看电影·午夜场》,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