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真正的失败者并不是一个没有获得成功的人,而是一个由于过于恐惧失败因而从不付诸尝试的人。”这句至理名言是《阳光小美女》中爷爷(阿兰.阿尔金饰)送给奥莉弗(阿比吉尔.布莱斯林饰)的;而它也恰似正是编剧迈克尔.阿恩特本人为了达成他成为一位职业作者的目标而一直在身体力行的座右铭。阿恩特在与会者座无虚席的第五届剧作博览会上进行了发言,当时他同皮克斯公司的团队成员们坐在一起,我们认为会后正是同他交流关于《阳光小美女》于银幕上大获成功的背后他个人经历了怎样漫长奋斗的绝佳时机。阿恩特一路走来,为了最终获得得以进入美国作家协会的资格,他花费了多年时间写作剧本,尽管那些日子难以看到光明,然而由于他对自身天赋的坚信不疑和持续不断的进步,最终他赢得了成功。
万一你不是一个在这个夏天里常看电影的人——没有参与推动这部喜剧在全世界范围内超过八千万美元的票房的话,让我们来简要地回顾一下这部影片。《阳光小美女》为喜剧性灾祸的发生作出了平稳的铺垫,当奥莉弗.胡弗在当地的选美大赛上得到一个专项奖之后,她获得了一个作为决赛选手参与竞争激烈的阳光小小姐选美盛会的名额。实得利益虽少却令人积极性大受鼓舞,于是胡弗一家挤进他们破旧的大众旅行车仓促上路,为了能使奥莉弗准时参加比赛而开始了他们从阿尔伯克基前往洛杉矶的为期三天的旅程。最终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是一部充分意义上的公路喜剧旅行电影,并通过其强有力的整体人物塑造保持了自身的与众不同。
在离开纽约大学电影学校近一年之后再回到纽约居住时(在阿斯彭短暂地工作了一段时间后),阿恩特思量了很久是该买一架他可以用来拍短片和音乐录像的摄像机还是买一台他可以用来写作的电脑。“我了解到那些我所钦佩的导演最初都是从作家开始的,”他说:“普雷斯顿.斯图尔治,比利.华尔德和费里尼都是从写作开始的——并且大都是写作喜剧——在那之后跃迁为从事导演。我的目标一直以来都是成为一名导演,而写作正是我趋近这种目标的途径,所以我想我要开始写作。”阿恩特说他原以为短短几年之后自己便可以成为一名作家,但他羞怯地承认“实际所花的时间是比设想的略长些....”在纽约大学念书时,阿恩特在一边制作短片和不时翻看创意剧作杂志的同时,也为洛娜(达拉斯电视台制片人)的电视节目做过实习,他一直在那里学习阅读剧本和撰写新闻报道直到他毕业之后为制片人黛博拉.辛德勒 (《待到梦醒时分》)工作。“阅读剧本近乎是一个赚不到什么薪水的工作,”阿恩特回忆说。但是那段经历却帮助他在相当程度上掌握了剧本创作的要素,当事隔几年之后,阿恩特已经做好了继续前行的准备时,十分热心的辛德勒帮他获得了一份为演员马修.布罗德里克做助手的工作。阿恩特新的工作内容中包括为演员读剧本的职责,接下来发生的事是,阿恩特是第一个注意到了日后将成为布罗德里克最令人难忘的角色之一的人。“我在路上回想起《校园风云》的剧本,” 阿恩特回忆说:“在将近30页的部分是其中的女同性恋场景,我想‘哇,这个剧本里还真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后来我对马修说:‘你应该读读这个剧本。’当他读了这个剧本并且考虑出演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终于感受到了那种如同自己的想法可以被读者听取的感觉。”
阿恩特在《校园风云》《哥斯拉》和《G型神探》中为布罗德里克工作——之后他决定冒失去当前所有的风险改变自己的事业生涯和生活进程。他决定辞职,用自己存下的25000美元存款度日,给自己一年的时间像作家一样地工作。“我尝试在夜晚和周末写作,但是灵感却没有像我所期望的那样文思泉涌。”阿恩特回忆道:“那是使人筋疲力尽的,并且那样的写作方式真的,真的很困难。”
到第二年结束的时候他写完了七部剧本,《阳光小美女》是它们其中之一。“现在回顾起那时的行为就像是狂热的‘神风队’敢死队员才会有的举动,但在当时却觉得是很自然的事。”阿恩特说:“我脑海中所有的想法就像747那样整队排列着。我只想把它们付诸文字。”
《阳光小美女》剧照,由于剧本一再被人轻视,制片人马克·特托图以25万美元的超低价买下了故事的电影改编权《阳光小美女》是那七部剧本中唯一一部最终被制作成电影与观众见面的。这部成为今夏最火热的独立喜剧片的剧本是在紧接《收容所》的尾声之后创作的,在《收容所》里阿恩特描述了一个压抑的哥特式-恐怖故事,剧本以所有人都被杀死为高潮——阿恩特本人对这个结尾没有感到特别的兴奋。“我决定在创作下一个剧本的时候首先要自己知道结局是怎样的,并且我还要它是一个疯狂的喜剧结尾,”阿恩特说:“而且我那时正巧刚刚看过电视上的一个儿童选美盛会,那些孩子们在舞台四周神气活现地展示自己,于是我想‘如果有一个很胖的小姑娘去参加那样的选美,你想那简直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并且她一定会丢脸丢得很彻底,而当音乐一响起来的时候她却使得全场为她疯狂,这样的主意是不是很棒?’我非常确信这是一个强有力的逆转场面,围绕它我可以写出一部电影来。”
接下来阿恩特通过提出一些叙述性问题逆向-构建了这个故事,关于这个小女孩是谁,她的亲属是谁,还有她是怎样来到选美盛会上的。从自己在土耳其安卡拉毕尔坎特大学教文学和哲学的同胞孪生兄弟大卫那里得到灵感,阿恩特接下来创造了研究普鲁斯特的学者、自杀的同性恋弗兰克(史蒂夫.卡莱尔饰)这一角色。是通过和大卫的交谈使得阿恩特获悉了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所表述的主旨(因而阿恩特令弗兰克在影片中表达了出来):在一个人的生命中那些幸福无忧的岁月事实上是白白荒度的,而那些不幸的岁月却使人被历练得成熟稳重。与此同时,阿恩特读到了一篇阿诺德.施瓦辛格的访谈,这位州长在访谈里说:“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令我痛恨的东西,那就是失败者。”阿恩特为之感到震惊:“我恰恰认为那是一种非常糟糕的观点。我要抨击那种认为人们只能被划分为成功者和失败者的想法,因此产生了创造角色理查德(格雷戈.金尼尔饰),奥莉弗的父亲的灵感。”阿恩特就是通过这些事件勾勒出了奥莉弗、弗兰克和理查德的形象,继而开始创作这一家庭里的其它人物。
即使是在整理完这些原始设想之后,阿恩特仍旧不确定这个故事是否足够庞大到能支撑起一部影片。“那时我担心这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故事而我却坐下来把它写成一部65页的剧本”阿恩特回忆道:“似乎这其中的情节实在是非常少。我担心没有足够的情节去讲完一个故事。”正当阿恩特思索着他还需要补充其它哪些元素来使他的故事变得更丰满的时候,他在2000年春天看到了一部令他感到十分振奋的电影,是当时现代艺术博物馆放映的一部根据日本畅销连环漫画改编的日本动画电影《我的邻居山田君》。(在日本,“山田”这个名字相当于美国的“史密斯”。)“这部影片值得骄傲之处在于它讲述的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日本中产阶级家庭的故事。它是一部令人难以置信的迷人的电影,同时对于片中涉及的家庭内部的竞争、敌对状态和家庭成员所作出的挣扎给予了自身极强的判断力,”阿恩特说:“我记得自己看完那部电影的时候就在想‘你知道么?其实一个家庭就已经足够了。我可以就通过这一个家庭做出一部电影来。’于是我认定延续自己写的这个关于家庭的故事,用不了多少天就足以创作出一部电影来了。”
但是当到了该为这个电影构想结局时,阿恩特起初并不确定当胡弗一家到达选美盛会现场之后他希望故事怎样发展。“我知道我想要奥莉弗震撼全场地胜出并击败其他的所有参赛者,但是我仍旧不能完全确定结尾就是这样子的,”阿恩特说:“你不希望她赢也不希望她输——那么就一定要有些其它的事情发生。”之后的一天,当阿恩特听着普林斯唱的“迷人的女孩”时,他在脑海中想象出了全家人在奥莉弗的跳舞环节失去控制时突然集体冲上台捍卫奥莉弗的权益的场景。最终,阿恩特确定了他的故事结尾并开始投入写作。“那使我得以给予自己许可去写这部电影——我最终找到了我想要的尾声。每位家庭成员最初都是相互隔绝封闭的,在他或她的彼此截然不同的世界中,而到影片结尾的时候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起。”
现在,到了该进入写作的时候了。阿恩特以写出一份两到三页的详细提纲作为起步。“我很清楚那些能引发刺激的事件、决定性时刻和每个人物的核心走向将会是怎样,”他说:“我只是一个对于在坐下来写初稿之前创作一份尽可能详细的提纲这一做法怀有忠实坚持的信徒。”
当提纲一完成之后,阿恩特便在一个星期二的下午坐下来开始正式写作:第一天写12页,第二天写34页,最后一天写了相当可观的56页,他在这三天里彻夜不眠地完成了他的初稿。当其后多个月过去之后,阿恩特在和朋友一起审校《阳光小美女》的剧本时仍在不断地改写和推敲。“我通常在上午11点左右或者中午时起床,”阿恩特说:“耽搁一两个小时之后,当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时,我就会坐下来开始写作。状态好的时候会写五个或六个小时。然后我会出去慢跑,回家吃晚饭,之后看书或者去看一场电影。有时我可以在夜里进行二度写作。我如今的习惯同那时几乎没有改变。”
《阳光小美女》剧照,2004年,焦点公司几经商酌,还是放弃了为影片投资,原因是剧本太过平淡在创作整部影片期间,阿恩特极其出色地使故事摒弃了时下所流行的人物-被驱动的模式,使得我们经由一系列的简要介绍结识这个家庭中的各个成员。“作为一个剧作者介绍一个人物最典型的方法是介绍他们正在做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事,”阿恩特说:“无论那是他们的工作或是他们的家庭或是别的什么。我总是记得在《穷街陋巷》中哈维.凯特尔醒来然后走过来,之后在煤气炉上烧伤了他的手,那是一个很棒的对于人物的介绍。”在《阳光小美女》中,阿恩特需要通过一种能够展现出每个人物所独具的特质的方式介绍六个不同角色。“你要展现出他们每个人物在自身唯我的小世界中追逐白日梦的过程,”阿恩特说:“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来介绍这一群迥然不同的人是极好的。因而在晚饭这一场景中,他们就这样出现了,缓慢地聚集成整个家庭的样貌。在某一个瞬间你必须停下来让这些人物们彼此互相产生交流和影响,这是很有趣的,因为否则你也不可能永远像这样一个接一个地去设定这些角色的轮廓。”
遵循着正如电影中爷爷的忠告,阿恩特在旁人对他的剧本缺乏信心时继续坚定地信任着自己的故事一定会取得成功。他在电影学校的朋友——后来成为导演的卡瑞恩.库萨玛(《女生出拳》)喜欢《阳光小美女》故事,并且帮助阿恩特获得了去Endeavor公司展示自己剧本的表现机会。剧本几经辗转,最终出现在了Bona Fide制片公司(《冷山》《绝命圣诞夜》)发展部总监卡罗.玛尔提尼理的办公桌上。玛尔提尼理十分喜爱这个剧本并把它带给了公司首脑罗恩.叶克斯拉和阿尔伯特.伯杰看,剧本很快便获得了他们的接受。直到这时,阿恩特才告诉Bona Fide的制片人们其实他之前就曾在作为布罗德里克的助手拍摄Bona Fide出品的《校园风云》时见到过他们。阿恩特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在不带有任何其他特殊导引的前提下让他的剧本本身引人注目;他不希望再以一个助手的身份被人们认识,因为他正力求着像一位剧作者那样去工作。
接下来,Bona Fide制片公司将《阳光小美女》划入美国影业(焦点影业前身)的拍摄立项之中。而在经过了近一年左右的开展进程之后,焦点影业解雇了阿恩特并同时让另一位作者来接手“修改”他的剧本。最终焦点影业虽然还是倾向于阿恩特的最初版本,但已变得对这部剧本失却了信心并解除了这个立项。正在此时,阿恩特和公司的运气却突然转好了:制片人马克.特托图(《真相大白》制片)插手相援,亲自为这部影片投资。“就在马克作了那个决定之后,一切的不顺利都开始变得顺利了。”阿恩特回忆说:“我们从绝望的深渊中恢复过来,投入影片的前期筹备之中。” 《阳光小美女》拥有了它一流水平的演员及工作团队,和一份可靠的独立电影制作预算(据估计在六百万到八百万美元之间)。
有趣的是,阿恩特同身为作家会遇到的瓶颈间最大的较量没有在他创作早期的任何一稿剧本时发生,而是在影片已进入制作过程后才出现的。“我学到的一点是列表是极其有益的。”他说:“对于州警察的那场戏我总是喜忧参半的,因为那是电影里唯一一场并不真正需要在剧本里出现的戏。在这里应该将爷爷死后的气氛变得略轻松一点,并在韦恩(保罗.丹诺)大发脾气前加入一些喜剧效果以缓解痛苦。”阿恩特的原始设想的事件发生顺序是在爷爷因自然原因死亡之后,全家因而滞留在医院中,无法带着尸体上路,于是胡弗一家就将爷爷从一个三层高的窗户扔了下去。他们把这具破损的尸体放在了大众旅行车的车尾箱里,当大众旅行车的喇叭发出断断续续的生硬的鸣音而一个州警察的车此时又恰好在旁边停下时,紧张的氛围一下得到提升。这个笑料最妙之处是当那个州警察——打开车尾箱看到爷爷的血淋淋的尸体后——便昏了过去。“这是一个滑稽点,”阿恩特说“然后他们就全体下车把旅行车推走,这实在是一个很乏味的笑料,但是我确实想不到更好的了。”
联合导演乔纳森.戴顿维莱莉.法瑞斯认为从三层扔下尸体可能有些不合适。于是他们决定在这里处理得更温和一些——从一层将尸体扔下去,阿恩特意识到这样他就失掉了之后令那个警察昏倒的前提——也因而失掉了这场戏结尾所设计的幽默点。于是便需要找到一个新的笑料来结束这场戏。“对于该怎样设计那段戏我一点灵感也没有,”阿恩特承认。
这一刻这位剧作者体会到了作家遭遇到瓶颈时的感受:在整整两个星期中他就是无法找到那场戏的突破口。“最后乔纳森和维莱莉来找我一起商量,”阿恩特这样回忆道:“他们整理了一张表,表上列出了在那个时候有可能会出现在旅行车里的所有的东西,之后他们说‘用爷爷的色情杂志怎么样?’他们一说完那句话我就说‘什么也不必说了——我非常清楚该怎么写那场戏了!’因为我们之前设定了将那些活色生香的色情杂志和普通杂志放在一起——至此一切便豁然开朗了。这件事教会了我一点,那就是通常你正在寻求的答案往往已经在你的剧本之中了,而你要做的就是找到它们。”阿恩特的建议是草拟表格,他说这是对抗写作瓶颈极好的一种方式。如果你的思维正处于僵滞中,不妨列出一张涵盖有尽可能多地释放你思维空间的各种可能性的表格,你会发现你在找的结局其实就在眼前。不要为寻找最佳选择而发愁,只要集中精力列出表格——相比为得出一个详细而精确的情节点在原地不停地打转这会使你掌握主动并有所进步。“现在当我在写作中遇到一系列复杂的情节时,我不会急于去弄清这些事件的发生顺序,而是首先试着去想一下这一系列将要发生的事情当中的所有事,之后再将它们按照发生的时间顺序组织起来,”阿恩特说:“如果你能把在剧作中遇到的任何问题都这样分解成独立的部分,那么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阳光小美女》在2006年的圣丹斯电影节上令观众们为之叫绝,福克斯探照灯公司以创纪录的1050万美元将它买了下来,并在全球范围内取得了八千万美元的总票房。经过了多年珩磨自身技艺,阿恩特投入于自身的种种终于获得了相应的回报,并且有消息称他极有可能同时获学院奖和美国作家协会奖的原创剧本提名。但是阿恩特并没有沉浸在这样的荣耀之中。“有些人问我在即将进入颁奖旺季之际我的态度是怎样的,”阿恩特说:“而我想的是,坦诚地说,我只是很高兴这部电影被拍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