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岳泰访谈系列之二
黄岳泰先生告诉我,他被李安导演拉去做《色戒》的第二组摄影,专门负责片中梁朝伟和汤唯的床戏和麻将戏,这两个场景的戏在全片中所占比例很多,而且对人物关系和戏剧张力的营造举足轻重。好莱坞摄影师不懂麻将,完全跟不上打牌的节奏,同时对于东方式的情色审美他也不太得要领,这时黄岳泰的加入一下子加快了的拍摄进度,他的多机位绝技也让梁朝伟大呼轻松了许多,大家懂得。在与好莱坞摄影师合作过程中的冲突和磨合,黄岳泰总结了香港与美国在电影制作方法上的区别。
在片场的黄岳泰
杜昌博:之前看到一份资料,截止到目前您已经拍摄了150部电影,如果把这些电影的胶片拷贝码起来会比您的身高高很多了。大家知道摄影师还是无论做摄影指导还好掌机也好其实在现场还是一个比较累的一个工作,那在这样的一种状况下然后您是如何来保持这种旺盛而又高效的创作力的,在这之间您有怎样的处理方式和秘诀?
黄岳泰:没有。其实是你投入不投入而已啊。我是一个工作的时候非常专注的人。我从来不在现场开玩笑啊聊天啊。很多人都以为,你知道我的脸有多不好看,然后很多人呢就会问我助理呐:泰哥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啊?没有笑过啊!哎!泰哥就是这样子的啦!无时无刻都在都在想什么可以怎么做会更好。
尤其是演员。连演员在培养情绪我也在另外一角远远地盯着。和布光说好怎么怎么搞呐,要盯着他们怎么挂灯、打的亮度对不对,根本没时间聊天。而且我很讨厌一些摄影师在现场呢在打光的时候,哎!来来来!聊聊呀!华哥!刘德华!我从来没有,我从来没有。只是一个戏是,就是《色戒》。《色戒》是李安导演找我过去做第二组的摄影,然后我还问谁居然找我做第二摄影啊?唉唉!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是李安导演指定要你啦!还请你过来帮帮忙!我说好啊我去。因为什么呢?他们用了好几个第二摄影位置上的摄影师啦,跟不上床戏。最主要关键是那几场打麻将的戏那个老外(罗德里格•佩瑞托)不懂打麻将是怎么一回事。你跟不上那些牌碰啊啥啊那些什么什么什么的。结果我就过去了。李安01年的时候在台湾拍陈国富的时候他也现场来探过两次班,然后对啊那个摄影师很年轻的,30刚出头的一个墨西哥的摄影师在拍《断背山》的那个。《断背山》第一次看中他。因为那时候在上一年,我为什么要讲他。我问李安你为什么要找他,他说《卧虎藏龙》提名的那年呢他也是提名的另外一个片子,他看过。哇!哎!不错!找他说下个戏再找你。很简单两个男人一个山(笑)然后然后就找了他。然后找我,我一进棚他就已经怕了。每个人见到我都是泰哥!泰哥!他就问他助理了啥人呢,那么厉害,每个人都对他鞠躬啊?香港摄影协会的会长,全家都当摄影的。突然间……他已经好大压力了,然后两台机永远摆不过这个距离,一过他就说灯不行了。然后李安也是,啊呀!说灯一定要好,不好就不拍。场场都是两台机子,拍的都是……拍的一起都是不同的景别而已。闷死我,你拍吧。光是拍床戏跟打麻将那两场戏,我掌一台他掌一台就不同了!好啊!那开始!然后他很死板。摆低一点,然后,啊呀!那个反光看到,那导演就说那你随便摇一下看不到就好了。喂!大哥你把那个灯吊起来一点就看不到啦!然后梁朝伟操到腰骨都断了,然后他升高点升高点。好辛苦啊!演员在哪,真的!伟仔就在那说泰哥你来我就舒服很多了已经。(笑)然后几个镜头拍完,OK!再补下个镜头的光。老看我是不是在后面盯着他!啊呀!那算了吧。大不了我就跑出去跟梁朝伟聊天了,啊呀!干脆跑出去。然后,过两天李安就说其实你我发现你应该当导演呐!我说我有啊。他说我看你留意我比留意摄影多。我也不好说,你这个摄影师有什么值得我留意啊?打两个那么简单的灯啊,租一个会堂,一个会堂坐满500多人就坐满还是夏天30几度,全部穿好服装厚厚的西装什么的。有些群众演员热了脱了,脱下来那个外套里面都白衬衫嘛,唉唉唉!这个颜色不对这个颜色不对!副导演说不是,(是)太热啊!不准!都穿回去,我要我要看看看那个位置!多幸运呐!有那么好的条件给你,对吧!我们打好光了,才叫演员走位,穿什么你都要拍啦!(笑)所以很不同很不同。我就这个戏可以拍完这个镜头,有这个时间可以出去聊聊天。
《色·戒》 alt=电影《色·戒》 src="http://image12.m1905.cn/mapps/uploadfile/edu/2014/0507/2014050711173074442.jpg" />电影《色·戒》《色·届》 alt=电影《色·届》 src="http://image12.m1905.cn/mapps/uploadfile/edu/2014/0507/2014050711181672085.jpg" />电影《色·戒》
杜昌博:大家的工作方法确实是不一样。
黄岳泰:很好的条件呢!在美国,每个主要演员也有打光的替身,光替。一样的高度,差不多的轮廓,一样的服装。在美国呢拍戏很好的。光替是很专业的,因为他们全部都是刚读完毕业出来的学生。然后东方跟西方的电影制作最不同的习惯是什么?东方是导演最大了,我叫你坐你就坐的说,我叫你站的说你就你站的说。在美国不行,在欧洲也不行,除非你是大师。有些导演不能点名啦,成名以后就去美国拍。排戏的时候就跟演员说你待会就坐在这里说啊,说到那一句就走到这里啊,人家演员问:说完了吗?你演呐!走了,他走了。你请我来干嘛啊?我演呐!不是你演!还教训他一顿!哦!原来是这样子的!跟西方很不同的。
杜昌博:对!工作方式差异的确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在工作方式对您影响最大的是谁?
黄岳泰:黄宗沾,他就是一来就是先排戏。先不要化妆梳头,一来先排戏。我现在一直都是用这美国这套方式来拍戏的,就是跟导演说最好这样子不要等他们几个小时,化妆啦梳头啦尤其是古装戏啦我说你一来什么都不做先来排戏。尊重演员,你要怎么说,你要躺着说都可以。就做出来啊!比方说陈坤、周迅、赵薇这些都有很大份量的演员他有自己的一套想法的嘛,说以我说感情戏一般我都不分镜头的,因为我觉得分镜头是很个人的想象来的,你想他怎么样,他不同啊。他来到会觉得这里我应该是我蹲了下来还是我跪了下来怎么了!好!都可以!排出来看看!那我就在排戏的时候来分镜头了。他们一走一走戏你就会有感觉了嘛。没感觉你就入错行了。就在那时候来分镜头。啊,排好了,导演也过了,同意这个做法。好,你们去化妆梳头,我补光。我先跟导演说一遍这个怎么走这个怎么移动怎么弄。好!就这样他们做好,我灯都打好了。就拍了。
而且我是蛮着重演员的演出。所以很多很多演员跟我合作过一次就很喜欢我,为什么?就是因为我喜欢用多台机器,然后说你要哭,你可能哭一到了两遍就可以了。你知道汤唯在《色戒》里面有一场戏她要哭的。哭了13遍还没过,全部是真哭的咯还没过。导演就(赌气地说)放饭!然后汤唯还一个人在那边继续的哭。(笑)(突然间)多可怜呐!那我不同的呢就是我有三台机在手,我最少也要两台机到三台。你戏是重的感情戏,我三台都对着你,不同的景别。有两台放在移动车上面动的,有一台是不动的。或者,甚至是三台摄影机都摆在移动车我都试过。一下子动起来几个景别都有了。你不用哭第二遍了。除非导演不满意,说你说了那一句才哭出来就美满了。好!再来再来再来!那所以演员是很喜欢和这种摄影是合作的啦。啊呀!跟你做我就太舒服了。对啊!我就不用重复做那么多遍了,还有就是在接戏的份上。刚才你说到那句的时候你是你是这个动作的,但是不同的(演员)有很多,不能点名啦,有很多很多经验派的明星呐巨星呐这个对他来说也是很困恼的啦。啊呀!这个不接戏了。你刚才是抽着烟来说的。刚刚呼喷完才说的,哇!如果很长的对白的时候那记得这些这些细节啊,好难的嘛。但是我如果多台机来拍的话演员是不是觉得哇,很轻松。这个就是,不是表现我厉不厉害的问题,就是我要拍到正是演员的那个情绪、真实的一面不要浪费他(的情绪),他也辛苦,我们也要花时间。
还有就是有很多助理啊掌机啊,好不明白。用这种例子来跟我说,有些导演用那条虚的了,最后两条没有虚哦为什么不用啊?我说因为你没有当过导演,那个戏好啊!那个戏好啊!所以我说你们没有感觉了,你们就永远不会是好的摄影师。有些时候,我虽然是指导,我不掌机了,十多年了,但是有很多场面第一条我都自己来。比方说最简单的东方人尤其是国内的演员做床戏特别的尴尬。到排戏的时候,说怎么排啊,啊呀,就直接拍吧。还有就是动感情的,然后一直看着他,哗,推过去,推到手。手要拿,很多导演说最好是要那一句才留出来。这个对人的要求特别高,没跟上了,完蛋了。但是那条是最准的也是最好的。你当导演你也会用虚了的那一条。所以我说大家必须要明白虚的还有用。你当导演你当然也就明白这种心情了。导演想吗,导演也不想的,所以这个就是大家做摄影的对戏了解了多少。所以这些重要情感的戏很多第一条我都要亲自来的。然后拍完了,可能会突然啪嗒!跪在地上,他刚才跪的还厉害啊,你怎么知道他会跪下来?因为人家坐在旁边,演员一定会培养他情绪的,必须要留意他,必须要留意他的情绪。你会感觉到他会什么时候会怎么做,你才能啊……永远看着他的瞳孔,要动他肯定眼珠先动,你就容易容易抓的到。所以你才常听到我说,啊呀!不要后知后觉啊!后知后觉是什么啊?人家排戏的时候你不看。到拍的时候啊呀!他、他排戏的时候他没有这个动作啊!那你就是后知后觉啦!当然很难是先知先觉啦,最最最简单的东西就是都要先知后觉啊!知道他会怎么样的话。有一些老演员呢比方周润发、梁家辉啦那种,他担心你跟不上,会特别跑过来跟你掌机说我待会说到这里会摔下去的哦,你小心哦,什么……不然他自己辛苦了,你跟不上他又要重来了对嘛。这个导演、演员也是的会充分的保护自己的那种啦。如果跟这种超级演员一起去合作啦当然超级舒服啦!但是跟到一些……在香港就最多啦,你看因为在国内我觉得很好的大部分演员都是绝大部分的都是读过表演的、读过电影才能入行做的。香港不是,你什么香港小姐啦亚洲小姐啦!哇!好漂亮!来来来来来~!就做啦。她走位又没有经验啦记得台词就走不到位啦。还对导演撒撒娇啊。迁就一下你那谁迁就我啊?我的构图完蛋了!谁迁就我啊?所以这种也是一种难题来的。在现场你怎么克服。但是你让她使也使不来的。所以我后来。那个……小摇臂第一代一面世的我就马上用了。因为小摇臂好就好在什么呢?你不需要用力了,你放手它就停在空中了嘛。不是跟其他一样的作用嘛,但是,你走不到位。我不可能来救回那个构图啊!这个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如果要移动车来配合的话,一下子又捅不到你发了力就完蛋了,但如果你留意他。咦,他快要停咯哦,那我就先动了。去保救一下构图。这个也是自己去想办法,没人能帮到你的了。导演会说啊呀!你就迁就他一下咯。
为什么全世界都说就香港人呢那么灵活,分好镜头随时再协调,哎,有感觉!就马上就现场改,因为现场的气氛也好现场的格局环境的格局也好令导演突然的有另外的想法了,你要转就马上转,就好像美国很多摄影师就是不能在现场做任何突然地变动的,啊呀!我这个镜头不在这里拍,反过来拍?哇!反过来拍我就要全部都弄个啊怎么怎么怎么。香港人就很能接受这一套。往往神来之笔就在现场的那个改变。因为能配合现场的气氛啦环境啦,所以往往现场感的东西会是后来意想不到的好。
杜昌博:聊到视觉节奏好像是剪辑师的一个任务,好像与摄影师关系不大。作为摄影师,前期在看剧本的时候会对整个影片的视觉节奏做怎样的考量和设计?
黄岳泰:先是一个概念而已。你看剧本知道这场戏的节奏应该是快还是应该慢,你一看剧情你都明了。不会跟导演有两样的吧?那这一场是紧张的追逐肯定是紧凑的啦。那紧凑的,好了,我大部分都是在现场感觉,因为现场你那时候还没选景嘛,所以选好景的时候从现场的结构、地形来布机位。然后还有,你懂得摆多少台摄影机也好,你都要跟导演提供这场先从特写开始,也可以先从全景开始也可以。好,我有5个机位可以反过来剪也可以这样子剪,到那一句对白一完,接着一台接那一台,你必须要有这个提供。那就是说现场的剪接技巧基本上已经在脑袋里了的了。但是,必须要给导演有选择性。不能硬要他这种那种。多机位的剪接给他选择,这个就是关键。不是你摆了给他选,你要能说得出来这个接这个接这个在接这个。反过来也可以。你都要给他选择咯,就是我分镜头的时候就会那样跟他说。所以,绝大部分的导演都在机器上面都没什么管我,都给我很大的自由度。除非他们有特别的想法来,主要的那个场景我要那个方向拍过来哦。我啊,好好好。可能我看的那个大全景我摆在这边他觉得那边好看,哦,那摆过去咯,不要呛。
杜昌博:文隽老师那句话传得特别广,他说:现在香港一半以上的电影摄影师都是黄岳泰的徒子徒孙。您刚才也提到,进场之后,大家其实都对您极其尊重。后来包括和乌尔善这样年轻导演合作,遇到您这样的资深的制作人,他们的心理压力会很大,您和他们是一种怎样的合作方式?
黄岳泰:我刚才就说啦,不要带自尊心出门哪。你看他的表情嘛:“哎?什么不顺眼?跟我说。”不要他跟你说,你就跟他说。你就问他什么不顺眼,(他就会说)这个这个点,是不是含蓄一点比较好啊怎么怎么之类的东西。
这个含蓄一点他已经很懂说话了,就是说这个是不是太亮了,走到这一点,含蓄一点就是叫你暗一点比较好。很懂说话的导演都会这样说,不懂说的就是哎这里是不是太亮了怎么怎么。不介意就可以啦,打开你的心。问题是什么呢,我的精神和态度是:我50几岁了,我要反过来和年轻导演学习,他们年轻的心态,我才会继续年轻啊,明白吗?不是你什么时候出生的,我什么什么。不是这个问题,我要年轻我自己。你有什么新的想法你告诉我。就算碰到一个年轻的导演,我当天去了,他想了一个很复杂的镜头,比我不夜城的还要复杂。我说这个我绝对可以帮你安排出来,但是对戏没有一点加分。你想想啊。这里到这里几秒的时间是无聊的吧,到时候你也会剪断来用,这个到这里是因为选我的镜头运作是这样的,特别安排演员从这里走回来,我觉得对戏剧没加分,而减分。而且对你的戏剧不好,对我人家会觉得我卖弄摄影。你必须要有这样的想法,不是说,年轻的时候当然(觉得)哎呀,导演设计了一个难度镜头来表现我的(技术),哇,想死都要想怎么拍的。但就是因为我没有读过电影,没有受过电影教育,我读剧本长大的,慢慢就会知道电影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时候应该动,什么时候不应该动。整个访问我们两个都坐着,那什么时候应该动,什么时候应该挑一个全的,全的要不要动,都是一个关键来的。都是一个情绪的表现,你主我受还是我主你受,主位跟受位的一个对比。这是演员的心态,说出来的对白,这个戏要主动为先,还是感动那个听完,感动那个为先呢?都操控了你的镜头的运作的,这个是要慢慢做起来才知道的。我够胆说我做了摄影师快10年时,我才知道我原来是不懂的。因为跟了许鞍华那些导演,那些有份量的拍文艺片的演员,你才学到,什么时候该动,什么时候不该动。所以我有选择的情况下,我尽量选择没有合作过的导演,就是跟他们学东西。所以年轻的导演我都尽量地鼓励他们,你有想法你一定要跟我说,想得太复杂我反而会劝你用得少一点。所以陈可辛最欣赏我的一点,就是大家合作《投名状》的时候,他就说我:你好厉害,你真的好厉害。我有某个摄影师,我说不够不够,他的大炮还要多加两个圈。我跟你说越说不够,你移动越少。哇,结果(他)好佩服,然后我说直接到位吗,不要浪费时间(笑)所以这个是非常关键的来的。
《十月围城》 alt=电影《十月围城》 src="http://image12.m1905.cn/mapps/uploadfile/edu/2014/0507/2014050711213866402.jpg" />电影《十月围城》《投名状》 alt=电影《投名状》 src="http://image12.m1905.cn/mapps/uploadfile/edu/2014/0507/2014050711220475438.jpg" />电影《投名状》
但是我也是慢慢慢慢在拍摄过程中学习吸收。所以年轻导演你只要问他,他就会觉得你真的了解我,对呀对呀,哪里哪里不舒服。那就调整一下再来咯,谁都舒服啊。但是你觉得侵犯了你的自尊哪,侵犯了你的尊严哪,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要不要继续年轻是你的问题,我就用这个价值观来提升自己的人生观。你不跟年轻人学习跟谁啊? 他们什么想法,每一个导演的人生观、价值观、爱情观都不同。一段爱情故事,三个导演都拍三段不同的手法出来,怎么样追女生啊,女生什么样的反应啊,都不一样的么。所以一边学一边做,是必须的心态。
杜昌博:刚才咱们在在那个房间还聊到关于那个柯达胶片然后退出市场然后现在是数字机这样的一个潮流,是大家谁都不可去逆转的这样的一个状态。之前和一个一直拍胶片的资深摄影师聊,他认为在胶片时代自己在现场能够控制到80%,影调和色彩倾向这些东西基本在现场拍的时候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样,但是现在拍数字之后他发现他最多能控制到50%。剩下50%可能是后期然后DI调色师,他们最后会对这个色彩啊调动的幅度会比较大。在这个数字时代,无论是调色师或者做CG的动画师和摄影指导之间到底大家谁才是影像真正的制造者?还有一个就是他们讲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一个问题。说在胶片机时代呢,本身大家是要看这个光学取景器,主要是摄影师在看。导演一般拍完之后第一句话先问哎!摄影,画面有没有问题啊?没问题?好!过了!那现在可能是接上监视器可能未来可能4K的监视器都有都出来看了。所见即所得。那监视器跟前会坐很多人。可能还会有很多台的监视器。那这期间呢有一些摄影师会认为摄影师摄影指导的在现场的这种创作的权威实际上是受到挑战的。因为,可能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在导演的耳边说哎!导演,这个画面就镜头左摇一点会不会还一点或者说这个是不是再亮一点好一点?那就是说现在由于数字技术的这种出现然后在对摄影指导这个工作的这种影响?谈谈您有什么样的这种感受和想法?
黄岳泰:权威不权威呢,我觉得这个监视器放在家不要带出门的好,因为这东西是很不舒服的。所以后来有了监视器以后我都没有接广告片来拍。广告除非你请我做导演、摄影一起干或者制作一起干否则我都拒绝,我受不了那些客户啥都不懂的指着那监视器哎!你摇过一点呐!你摇高一点呐!然后我说你啥东西啊?谁轮到你这样子指挥我啊?这里是不是太亮,这里是不是太暗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是客户说,不是导演说啊!所以最受不了这个。所以我后面的我都不接。广告只做摄影我都不接。就也是这个原因。但是你说到主控视觉的肯定是摄影指导,因为每个机位都是你自己安排的嘛。然后光比的变化怎么怎么啊是你自己对剧情的了解有多少啦,然后导演在接受力跟你的接受力永远不会一致的。只要你觉得这个光比还可以大、多。或太大了已经……这个也要大家沟通。但是,这个必须要打开,心要打开。我跟很多导演都之前就说了,怕人家都说请黄岳泰哇!那么大牌?我说这他说不,太尴尬哦!永远都是在事前大家沟通现场的工作方式会是怎么样。你随时什么不满意随时出声,我不觉得是打耳光。演员走进去走位,哎!有些不对!这个气氛是不是应该再改一改?加重一点呐什么什么。给我十来分钟,我马上去改,不能一听到逆耳的话就马上心里面不舒服了,这样会阻碍你自己的创作了。
所以也必须要接受这个东西咯,为什么说视觉的主宰还是在摄影指导的手上呢?因为,第一,不能再眷恋胶卷的年代了。过去就让他过去吧。没得眷恋的。你有钱现在还可以拍啊。柯达美国的公司还在生产呐。但是会比数字的贵2-3倍吧,都不止,因为要冲啊要印拷贝啊。所以呢这个年代过去就让它过去,不要回想啦,什么回忆啦喝酒聊天吃饭的时候可以说两句这样。如果只这样子呢你就放不下了。我看到很多导演都说啊呀,你觉得是不是胶卷好?我说我摄影师拍胶卷肯定好啊!预算你打出来陈国富一看就给我150万,做导演那没办法。必须要放弃,必须要放弃拍胶卷的了。有150万我准备看看,然后按着制作来吃饭呐来多少菜吃多少就这样子咯。调光师是听你的。不是你听他的,我叫你怎么调你就得怎么调,我要那个脸冷一点青白一点或者暖一点都是你说的暖的多少呢?怎么样呢?都是摄影指导说的。在调光的时候调光师只是来配合你。DIT是数字影像技师,也是在现场来配合你的。就是用数字机的以后你看波峰的最高最低,最高那边有爆了,没有最低就没有黑了,没有录到东西咯,什么什么怎么提升咯提醒一下你,另外你要完成的很多东西呢他就是照顾着整个数字画质的一个感觉来提醒你,或者你告诉他收多少光圈他会说哪里没有了介不介意啊之类的。我觉得主视觉还是摄影指导,没人能牵着你走的,只是你有没有这个权利是你有什么。就算是现在反过来说用了数字摄影机以后我觉得方便太多了。以前拍一些光比好大的镜头心惊胆跳,到第二天洗了出来看那条片子才嗨……(松了一口气)的那种,现在全世界都看到,就是懂事不懂事的人都会说那会不会太黑了啊?怎么怎么啊!给摄影师听到肯定不开心啦,轮到你说嘛!我拍全亚洲第一部数字电影,也是美国的大片就是那个《夺命紫罗兰》,我那个DIT是多麽厉害啊!是《星球大战》的那个乔治•卢卡斯的公司的那个总DIT那个来的。就是因为说你第一次拍数字摄影机,所以,特别请他过来看着还批评我说光怎么打怎么打。我拍一个绿棚。两个演员坐车里面咔开飞车是不是我要模拟光,移动灯的那个效果啊。不行啊!拍数字不能移动光的啊!我就直接在现场嚎,对着他我大声的说演员呐什么的也都听到了我也直接站起来指着他鼻子“这不是你的职责,你的责任不是来批评请我的灯光!你监控好你的画面!不过光不off不按档你就做做好啦?ok?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我说,看你是怎么监视我的份内的事。你飞个车那里有光打的定定的不动的啊?合理吗?所以该说的就说。以后不就乖乖的听话了嘛。美国人就是瞧不起你们是黄(种)人。觉得他们拍电影才是世上最厉害的。
我08年我在美国拍个小型的美国戏,就刚好ACS美国的摄影师,来了十多个,现场拍那个!哇!那个黄老师好厉害啊,那什么不来美国发展啊?因为他们一上网发现我已经拍了100多部戏哦!哇!好厉害哦!为什么不过来哦?我说我的好莱坞梦已经死了啊。为什么啊?我说告诉你,未来最强的电影王国将在中国啊!你们过来,现在开始学的中文差不多。哇!相当霸气的,我说,以前我真的有,在以前全世界有谁不发那个好莱坞梦啊?啊呀,哪怕让我过去扫地(也可以)我过去现场看着他们怎么打灯我也满足了啊!不是啦,你怎么打也打不进去。哪有第二个黄宗沾。黄宗沾大家都知道是第一个华人奥斯卡奖。他要吃多少苦才能拿到?因为他破了太多的记录了,第一个航拍的……他记录多的很,我给我自己的鼓励就是看他的历史,这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也许你发现过,没有不可能的,只要想肯定可以。
杜昌博:2013年美国电影摄影师协会(ASC)主席查德克鲁多来中国访问,他对我说,我很羡慕中国的摄影师,中国的摄影是可以参与后期调光环节的,他说据他我了解现在ASC的会员基本就是拍完以后后面的事人家就不让管了,说中国的摄影师还可以去参与这个数字调光他觉得很幸福。
黄:因为2000年以前我们大家就是拍胶卷完了嘛,啊呀,什么高清不管啦。2000年以后,哇,突然的数字来了。之前有个以前拍胶卷的摄影师用数字机拍了片子。素材一回到美国总部一看,导演说下次万万不能用这个人。其中一个景很难拍的,什么呢。全世界都白的、墙白的家具白的、服装白的、头盔白的什么都是白的,那你怎么分层次出来呢?这个好厉害,那个景他不合计啦,然后第二就是那个戏的因素是个美女呐,他拍的她很丑,毛孔那么粗肯定不行啦!因为什么呢?他用胶卷的方法来量景深,他用胶卷的理论来在拍数字第一代的东西。所以就完全不行了。就这个几年,然后后来停了停了……过了几个月了吧。我最记得是农历年初三呢还是年初几,那个导演又打来。哎!出来吃饭啊!你现在还能帮我吗?我说我从来没说不帮你们的啊,是你们不要我啊!(笑)然后就出去请我吃饭说道歉饭,然后那个戏是我最舒服的一个戏也是赚钱最多的一个戏。因为什么呢,美国片就是你前期筹备时,比方说你收多少钱,制作期一天收多少钱,前期都收一半的,那为了补了他们这个遗憾就前期就付清了给我。来吧!就来吧!啊哟!跟我说那个搭好的棚呢不是市里啊,试试演员的服装,在那三个景里面。因为那三个景呢颜色比较独特,导演不放心。那好吧。他要来之前我就准备,每一个景我都准备了三个气氛的灯。回来,那天等于,就是长了三个痘痘。那个DIT他一进门就哈!你死定了!还有两个大痘痘啊!你死定了!然后我说导演我还有两个气氛光给你看的。要等你多久阿?哇!那个导演好……唉……好拽啊!说什么说啊?(笑)好拽!等你多久阿?额……应该不到三分钟吧。好吧。好吧,开始整。走出去喝喝咖啡,门口都没走到。我说关一号开二号。噼噼啪啪几秒钟的事情。导演,好啦!嗯??(笑)就围过来。不到半个小时收工了。拍的时候就不停地换,有意摆酷,有一百对墨镜。全部明白了啊,然后就换不同颜色的加法啊什么的然后就是正面呐,给他正面光呐侧面光呐剪影呐地光呐问他漂不漂亮嘛就这样子就过啦。
来源:影视工业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