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村写下这些文字已经超过三十年了,当时他只拍了三部长片,尽管他的电影方法会比此时更复杂,然而这份陈述仍然包含对他的艺术来说是恰当的且有启发性的信条。"
我不喜欢谈理论,这不是描述我想拍摄何种电影的好方式。基于理论的艺术作品,它们所有的逻辑,都不太可能打动我们。就我而言,我所使用的手法无法被理论化。当我透过取景器观察生活时,我想长镜头就长镜头,想特写就特写。
我相信一件工作的价值主要取决于支撑性的观念,正因如此,我在拍摄电影时通常会参与剧本创作。我喜欢从头参与剧本,从作家动了念头就开始。我觉得电影的品质百分之七十靠故事,故事的品质则源于主题。只要我们选好主题,故事就写好了四分之三。
当我们谈论电影“观念”时我们所谓何意?电影理论家谈论电影中的“观念”,他们的意思却与我的相悖。于我,电影观念依赖的是对人类的态度,这个态度对我来说是一种痴迷,是几乎全部的焦点。在我的电影里,人是中心。相较于对其他电影人,我对人类本身更感兴趣。我的电影里没有一个镜头未曾包含人类行为,不会有空镜或是动机不明的剪辑,中平(导演中平康)用的很少,而我,用得更少。
如此这般是为了防止掉入“解释”角色的陷阱。我想在自己的电影中实现超越,想进入角色的内心。我想捕捉最微妙的行动,最出色的细微差别,最私密的心理表达,因为比起外在,电影人更应该关注他们自己。因此,当我使用特写时,我的摄影机应该尽可能接近。
我爱我电影里的所有角色,包括那些粗野和轻浮的。我希望每一个镜头都能传达出这份爱意。
剧本完成的下一步,我称之为技术编辑。此时,我们会与演员一起通读剧本,其中包括仔细地排演。当“某种情况”发生,如果它值得拍摄且可被重演,我会开始拍摄,让这种情况成为我的。
除了这些偶然情况,我不会尝试为每个场景加些新料。一旦演员开始自由表演,一旦我认为摄影师懂得了演员的行为,我便会敲定能展示他们动作的最佳地点,敲定最佳距离以及是否应该更近一点。
一言蔽之,我的方法可被称为“匠人式”(workman-like)。我没时间寻找新的拍摄角度,我与老一代电影人在拍摄方式上的区别是:我自由地观察人们,像新闻片那样。我选择最能清晰呈现角色困境的角度。
我时常好奇他人是否也如我这般为人类着迷。在此事上我是一根筋,哪怕一部大师作品拥有精巧的构思和美妙的细节,如果它没有这种痴迷就无法打动我。
早年的我以副导演身份跟随小津工作时,吃惊地发现导演能使不同的场景拥有连续性。听从其他导演建议,我常去影院看外国电影,手里捏着一支红笔,在脚本上记下我所见的各种技术细节。但是通过此事,我只是掌握了不同导演的风格罢了。想要抓住导演作品的内在生命,你最好就抱着手臂认真看!红笔没有教会我最基本的事情。
用罕见的、奇特的角度来拍摄电影的时髦方法会迅速更新,正因如此,这些方法应当避免。此外,技术能力对导演来说也属次要,会随着他或她的职业生涯自然提高,直观而又自发地。我希望陈述出关于我电影作品的个人观点,并区分电影制作中人与技术的因素。请原谅此文的无系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