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超过30年的音乐生涯当中,拟音师约翰·罗斯奇(John Roesch)的作品单可谓是星光闪闪,既包括像《盗梦空间》和《黑客帝国》这样的电影神片,也包括以《最终幻想10》和《死亡空间》为代表的游戏作品。他的名字出现在400多部作品中,凭借着这一成就,John在今年年初获得了由美国音效剪辑协会颁发的事业成就奖。最近,在设立于加州,伯班克市的华纳兄弟工作室里,DS记者有机会对John进行一次面对面的采访,和他聊聊拟音,聊聊他的职业生涯,以及他眼中的行业动态。
约翰·罗斯奇(John Roesch)在他的工作室入行缘起
Designing sound:你想要先来一个自我介绍吗?
John Roesch:当然。我是华纳兄弟工作室的首席拟音师,并且已在华纳兄弟工作了22年,我的同事有混录师Mary Jo Lang,以及我的搭档Alyson Moore。在这行做了36年之后,我仍然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热情。
DS:为什么你最后会选择拟音师这份工作?
JR:人们总是会对我的故事和我的职业感到好奇,而我大多数时候只用一个词作为回答:缘分。在高中时,我一心想要往演员方向发展,虽然我也会担心做这行能否养活自己,不过我真的很想要做一个电影人,事实上我再高中时也拍了一些小电影。所以我还是决定先做演员试试看。我去了圣地亚哥的一个地方,叫做美国表演艺术国际学院。在那里,我作为演员之一,和那里的几个朋友拍摄了一部电影。这部电影在1972年的圣地亚哥电影节上获了奖。
在那之后,我来到了纽约大学电影学院,并且在加州的美国电影协会里干活,他们后来搬到了贝弗利山庄。这段时间是我不断学习的过程,不过我还未曾听说过“拟音师”这个职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要从事它。我只知道我想做一个艺术家,比如演员或者导演什么的。而眼界开阔,则是之后的事情了。
总之,有一次,一个我在美国电影协会时有过交集的女生说:“我需要为一部剧做一些配音的工作,你能来帮帮忙吗?”我说:“没问题。”要知道对于一个学生来说,能参与这种专业的工作是很难得的。那段经历颇为有趣。我们要拆解一些特殊音效,把它们还原成老式影片的效果。后来他们又问我:“嗨,我们需要有人来做一些拟音的工作,你能来帮帮忙吗?”我说:“当然了,我不知道拟音是什么,不过我还是回来帮忙的。”我也确实这么做了,边做还边想:“这个工作真是无聊透了。”在那之后,那个女生的老公也联系了我,他说他非常喜欢我做出来的效果,希望我也能去他那儿帮忙。我也答应了。
在我离开的时候,负责管理我所住公寓的女人走过来,问我要去哪儿。我说“?我准备踏入拟音的行当了。”当时我心想她应该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她回答我说:“你知道吗,Johnny,我就是一名拟音师,我工作的地方最近裁了几个人,他们或许正需要像你这样的!”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她是不是有病啊?”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并且得知我准备做助理导演的那部电影延后了几个月。于是我给她打了电话。她叫Joan Rowe,是一名非常杰出的拟音师。我在周五去了那家工作室,见到了老板Ted Gomillion和他的妻子,并在当天被聘用了。之后我再也没有离开那里。
我最大的收获就在于,当机会摆在那里的时候,不要害怕去尝试它。
工作方式
DS:作为一个拟音师,你是怎样工作的?你的工作流程是什么?
JR:你要知道,这个行业可以细分为四个不同的方向:电影、电视、广告和电视游戏。这四个方向都有自己独特的体系,我也只不过是体系中的一部分。我的搭档Alyson以及混录师Mary Jo Lang和我一样重要,因为很多工作只有协同合作才能完成。在制作电影的时候,我们会一人负责一部分。通常情况下,我会和Alyson一起负责一个主要角色,完成他在影片中所需的全部音效。我们俩会分摊这部分内容。在这段工作结束之后,我们会把客户叫上,或者是我们自己对作品进行一次审核,除非是在时间特别紧张的情况下(有些项目确实比较急迫)。在电影拍摄接近尾声时,我们也要进行最后一项工作:合成。合成会非常麻烦,因为你会在这个过程中发现各种要填补的漏洞。有时候是因为自动对白补录,有时候是因为电脑三维动画,谁知道呢?我们一般是等到电影快要完成了才进行这项工作,省得又会发生变动。至少也要等到影片基本定型了才开始。
电视节目就有些不一样了;我们会把合成工作放在前面,因为电视节目对播放时间的要求比较高。我会和Alyson一起做一个电视节目演播次序表,以确定工作安排。接下来的工作和电影大同小异。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同样会回头做一次审核。
广告的配音比较有趣,因为一部广告也就30到60秒,你在制作过程中会非常投入。而电视游戏的配音就好像一锅大杂烩,不过主要的工作还是可以分为两种:对游戏内容的配音,以及对场景的配音。关键就在于要分清这两种工作形式。场景配音和电影差不多。而对游戏内容的配音就好像,有个角色拥有一条能带着他飞的披肩,那么这个飞行的音效就可以有无数种变化的方式。不过,总的来说,我们的工作都遵循同样的流程:先研究,再分工。
如何与混录进行配合?
DS:作为一名拟音师,你和混录师是怎样合作的?
JR:正如你所知道的,Mary Jo的工作就是在正确的场合录音,然后将录音材料正确的组合起来。但这样的说法还是有失公允,因为她的耳朵和我的,和Alyson的一样重要。就拿今天的工作来说吧,有一段需要配音的场景是这样的,一个很活泼的角色走下楼梯,向另一个角色道歉。我把这段场景处理得很轻快,但是Mary Jo提醒我,这个角色是去道歉的,她的步子不应该是轻快的,而应该是缓慢、沉重的。Mary是对的。总之,我们会互相分享各自的意见,如果Alyson有自己的看法,他会告诉Mary,我也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们。我们之间有一种良好的合作关系。
她也很理解层次的重要性。一件漂亮的拟音作品就好像合成一首歌。鼓点的声音和键盘的声音虽然是各自录下来的,但当你把它们组合起来时,你会希望它们能和谐统一,就好像是在一个层次上演奏一样。当然了,如果我们完美的完成了工作的话,你根本就听不出来那是人工的。
挑战!
DS:你在从事拟音工作中遇到了哪些重大的挑战?
JR:作为一名拟音师,你要明白,不是说让你的配音和人物同步就完了,恰恰相反,那只是开始。你需要做的是让你的配音尽可能真实,越真实越好。这一点是可以不断提升的。
就我个人来说,有几部电影显得格外棘手。其中一部是《深渊》,影片中有相当多水流的音效,做起来相当、相当困难。另外一部是《河流》,同样也有很多水的音效要做,比如雨水和洪水。我们在制作的时候甚至还用到了消防水管。
同样困难的还有《谁陷害了兔子罗杰》。这部影片结合了实景拍摄和动画制作,而且不是电脑动画,是那种老式的动画效果。幸运的是,我当时是和Chuck Campbell合作,他是一名非常杰出的音效剪辑师,他对于我们的拟音工作提供了许多极具智慧的思路。Chuck 本身也是一名演员,因此他知道该如何和我们交流。他明白我们要做的就是捕捉具有戏剧张力的场景,并将这种戏剧性充分表现出来。
另外有一些影片之所以棘手,主要是因为它独特的内在气质,《辛德勒的名单》就是其中之一。这部影片实在是太残忍了,但它确实是一部了不起的电影。在历史无法倒退的时候,我们就需要这样一部影片来提醒我们,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趣的是,上一部颇具挑战性的影片是《异星战场》,因为影片中有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了,而这些东西都需要独特的音效,这实在是有些麻烦。
电影、动画、电视、游戏的配音有什么不同?
DS:看来你对这个职业的工作方式真的是有很多感悟,但是你觉得为实景拍摄配音和为动画配音,比如电视游戏,有什么不同?
JR:这两者的差别没有那么大。对于两者,我们都采用同样的工作方式。电视节目会有些不同,因为涉及到时间因素。我一般不为电视节目做拟音工作,因为他们通常只请得起一名拟音师,我个人对此是不大喜欢的,毕竟两个人合作会比一个人好很多。当然了,动画是没有导轨的,所以我没法把音效键入到音轨中。但是,总的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我们最近给《冰雪奇缘》做了拟音工作,它可以很好的说明拟音师在影片中的作用:虽然微小但是也能为影片增添色彩。制作方法特别提出,由于影片中有些场景特别寒冷(影片的名字可是《冰雪奇缘》),所以他们希望雪的声效能得到突出的表现,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至于游戏,你需要的只是喝上一杯咖啡,然后想想你要做什么:给一个角色的行走、奔跑、跳跃等等做上20种音效,还加上不计其数的变型,实在是很麻烦。不过,这就是全部的工作了,因此也没有什么难的。
为什么爱这份工作,因为它有趣!
DS:我想你在工作中肯定有很多有趣的故事,愿意分享一下吗?
JR:在我为《夺宝奇兵》配音的时候,与我合作的Richard Anderson说他有一部小电影将要上映,问我能否给他帮帮忙,我说没问题。他告诉我说制片方是一个叫PSS的工作室,地点在Highland。我觉得那里可能没有符合我要求的录音环境,也向他提出了这一点。
我说:“你看,这也是个问题。”
他表示:“我知道,不过我们的资金确实有限。但是你这么说还让我想起来了,他们想见你。”
我说:“谁想见我?”
“制片人。”
我说:“真的吗?这部影片的制片人想要见我?”
“对。他们听说你在设备方面很有看法。”
于是我就去了那个地方。那是一幢巨大的写字楼。我对楼底下的前台小姐说:“嗨。我是John Roesch。” 她则嚷道:“啊,对,你是John Folio!”(Folio近似于Foley,后者是拟声的意思——译者注)
“不,我叫John Roesch。”
“好的,Folio先生,这儿就是这么写着的,Folio。请乘电梯上楼。”
于是我就上了楼,走出电梯后,我又看见了一名接待小姐。她说:“很高兴见到你,Folio先生!”
我说:“那个……我叫John Roesch。”
“啊,对对对。”然后我就想,这算是什么,下马威吗?这时候我听到她对我说:“请稍等,他马上过来见你。”
没过多久,门开了,走出来一位魁梧的绅士,他说道:“很高兴见到你,Folio!”这时候我觉得自己只能接受事实了。“进来吧,我们想要和你聊聊,你也来见见我的同伴。”他们把Richard也叫了过来,然后我们就开始讨论设备的问题。我是这么说的:“我希望你不要误会,不过这里的拟声条件真不是当地最好的。”
“哈哈,”他笑道:“Folio,不必担心。我们的工作室也不是当地最好的!”我十分无语的看向Richard Anderson,他无奈的转了转眼珠子,我也一样,整一个面面相觑的情形。当时的情境就是这样。那部电影的名字叫Dr.Heckyl and Mr.Hype,拍得还不错。Oliver Reed参演了这部电影。
不敢过早退休,我一直为年轻人们感到担忧...
DS:你有过退休不干了的想法吗?
JR:有一件事一直很困扰我,我手下的年轻人都没有经历过学徒期。这就像第二十二条军规一样。如果我想要提拔他们,教导他们,那我就没有时间做自己的工作,而反过来,他们也没法得到成长。所以我一直为年轻人们感到担忧。不过还好,他们都干得不错。但是老实说,这确实是个问题,而且我还没有找到好的解决办法。
另一方面,这个行业本身是在衰退的,或者说在过去的15到20年里一直在衰退,这也是基于传统产业链向数字时代发展的巨大转变。在胶片时代,必须有很多人同时协作才能完成拟声的工作,而现在,任何人都可以在自己的车库里建一个拟声工作室,或者是自动补录对白工作室。我并不是害怕竞争,我只是觉得,谁来向他们传授这一行的知识呢?除了少部分无师自通的天纵奇才,谁能把这一行的火把传承下去呢?以后还会不会出现向《地心引力》这样了不起的电影呢?这真的很困扰我。
同样的,人们问我:“你对数字技术怎么看?它会取你的工作吗?”也许吧,我觉得这是有可能的。但讽刺的是,当我们提起拟声师的时候,我们只会想到“拟声”这个词,但事实上这并不是我们全部的工作。我们做的是自定义音效。而数码技术对自定义音效可能会更有帮助。但是,有些东西我不用这样的技术也可以做的很好,甚至是做得更好。这样说并不是为了替自己辩白,或者是出于一种内心的担忧:“天哪,数码技术是不是要取代我的工作了?”想象一下在接下来的10到15年里。新的技术会如何影响我的工作是件很有趣的事。但是我要重申一点,人们最看重的还是产品的品质,而这不是光有技术就够了的。
原文地址:http://designingsound.org/2013/12/an-interview-with-john-roesch/
翻译:张小禾
来源:影视工业网